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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这件事,似乎比我想象的对我影响大,我伸出手,但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安抚他,阿林说的话还在眼前,这次旅行本来就是让他看清和我之间距离的。
“你还是继续叫张彩凤吧,彩凤这个名字比较喜气,像村头村长家里养的五彩芦花鸡,到底和鸭子不是一个品种,还是别爱鸭了,跨越种族的爱情都是没有好结果的,物种隔断生不出后代来的。”
阿成果然受刺激了,竟然来这么一段这样含蓄又哀怨的暗示!
我慌忙道:“你别这样,鸡鸭是一家,方便你我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把我自己也骂了进去,张口结舌之下越描越黑,只得愣愣地看着阿成。
阿成的表情变了变,然后把头凑过来:“张彩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以后万一我做错什么事,但没有恶意的,比如骗人之类的,你会不会还接纳我?”
我松了一口气,当即答应道:“你这是善意的谎言嘛,而且人生在世谁不骗骗人,撒谎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要不害人不包藏祸心就行了。”
阿成得了我这句允诺,竟然笑了起来:“哦。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在夜色里看起来倒有点阴测测的算计感觉。
我看了眼夜空,繁星点点,不禁情不自禁道:“对了,你看到过流星么?”
他摇了摇头:“难道你也期待看到那种东西么?你们女的就喜欢这些虚无缥缈的,什么‘流星划过天空,仿佛我坠落的爱情’,又是你喜欢的那个‘白丁’写的,真不知道你们女的都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你没听过如果趁着流星划过天空许愿的话,愿望会成真么?我从小到大憋了一肚子的愿望,却没看到过一颗流星。”
阿成愣了愣:“原来是这样,那我当你的流星吧。我给你三个愿望,送你三颗流星,你可以许愿,只要不伤天害理,钱,名声,权势,随便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办到。向那种转瞬即逝的星体许愿还没有向我许愿来得灵光呢。”
我知道他又开始入戏了,但即便他没法兑现这样的诺言,有给我这样三颗流星的心意还是让我感动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给我一个能实现愿望的许诺了。
“什么都可以许愿么?”
阿成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我笑了笑:“你可以多给我几颗流星么?”
“多了不就不值钱了,而且我从来不给人愿望的,你还是第一个呢。一次就给了你三个愿望。”阿成对于我的贪心显然有些气呼呼,“要被其他嫉妒的女人知道了,你都活不过今晚。知足吧。”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片是没有任何雕琢的区域,自然没有人声,只有隐约的虫鸣,身边又有鸭子,我倒并不害怕,只觉得静谧而安宁。
然而天还蒙蒙亮,一向浅眠的我就被身旁阿成的脚步声吵醒了。
于是索性便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我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此时天已经有了浅浅的亮色,哎,这不太阳都还没出来呢,都只听说公鸡会打鸣,谁能料到现在的鸭子也身兼数职担负起来叫早服务呢。
而被我怨恨的阿成正在河边,他听到我的声音,颇惊讶地转回头来。
“啊,你怎么已经醒了?”
我带着严重的起床气,决定不理睬他,只气鼓鼓地走到河边拿冷水洗了洗脸。
阿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他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把东西。
是一大把还带着清晨露珠的野花,颜色杂乱,品种繁多,没有馥郁的香气,但带了一种自然而坦荡的生机勃勃。
他有些扭捏:“我就是睡不着了顺带到处走走,看到有花就采了。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
此刻河对岸山脉之上的云层深处渐渐有金色铺展开来,然后很快的,那种光线穿透云层,像是一瞬间笼罩了大地一样。我抬头看阿成,他也被眼前的日出吸引住了目光,只露给我一个侧脸。我看到他的睫毛在这种金色的朝阳里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上面还沾染了凝结在他纤长睫毛上那些清晨的露水。
其实昨晚临睡前我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听阿林的话,这次之后必须要疏离他,他太危险了,总仿佛又一种引力,把你往他身边拉。可不久前才凝聚起来的这股决心,在眼前这番景象面前却溃不成军了。我望着他在阳光里仿佛淡淡发光的脸和那样柔软的睫毛,几乎是一瞬间就颠覆了昨晚的决定。
他清晨出去吵醒我,也不过是去采花了而已。
我低头闻了闻手中的花,想向他道谢,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远处就想起了人声。
“我看到他们了!在这里呢!”
原来漂流区的工作人员安置好了那些掉水里的老头老太,一清点人数,终于想起了我和阿成,于是终于在遗忘了我们一天之后派出搜索队救援队找到了我们。
“先生小姐,真是太对不起了太对不起了。”被带回景点办公区后,那个景区的部门经理一边抹汗一边道歉,“我们会负担这位先生的医药费并且对你们进行赔偿。”
我和阿成在野外过了一夜,都有些蔫蔫的,外加之后这经理赔钱道歉,做得滴水不漏,派车把我们送了回去,又把阿成安排进了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们便也都没有追究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想起阿成为了救我还光荣负伤这件事。
“你先回去吧,你也累了,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来看我吧。”然而阿成却很坚定地拒绝了我要留下照顾他的要求,我想了想,他似乎也并没有受很重的伤,于是欣然答应回去了。
果然好好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第二天我起了个一大早,出去买了点水果和花,便蹭蹭地往医院跑了,结果我刚走进医院,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文学!”
我一转头,便见阿林穿得花枝招展的朝着我走了过来,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束花和一个果篮。
“哎,昨天我都联系不上你,你上哪去了啊?”阿林大大咧咧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看到了我手里同样挽着的花和果篮,“你也来看Marvel啊,消息挺灵通的嘛,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就已经来了,那行,走吧,我们一起去,省得我一个人见他尴尬没话题。”
我还有些云里雾气便被阿林一把抓住,连拖带拽进了电梯。她叽叽喳喳和我讲话,我才知道原来Marvel吃海鲜过敏,前天刚住进了这家医院。
“要是他刚住院当天我就探望,就会显得太在意他太不矜持了,所以我特意忍到了今天才来。”阿林得意地笑了笑,“就和你这样的普通朋友一样,不用显得太在乎,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浸透到他生活里。”
我张口辩解:“阿林,你听我说,我不是来看Marvel的,我有个朋友也正好在这个医院住院,要不,你自己去看Marvel吧,顺带替我问候他。”
准备叫我去调剂气氛的阿林果然不高兴了:“文学,你骗人时候就这样,眼睛都不看我,行,你要是要去看朋友,那倒是告诉我是谁。”
我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阿成说出来,阿林一直反对我和他有交集,要被知道我们漂流遇险还一起孤男寡女独处了一夜,结果我现在还跑来医院看他,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阿林笃定地摇了摇头,“啊,到了,就是这间房。”说完便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这片是高级VIP病房,因此非常安静,病床上躺着的人被我推门的声音吸引,转过原来正在看窗外的脸,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发现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大的变化。
躺在床上的钢琴新秀Marvel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但倒没显出不耐,之前听阿林说,因为入院,虽然进了VIP病房,但跨过层层阻拦来探视的粉丝,记者和“朋友”实在太多,脾气这么好的Marvel也难得让别人吃了闭门羹。
“Marvel,听说你病了,文学一个劲的要来看你,一大早就拽着我一起买了花和水果。”阿林见Marvel情绪不错,立刻见机行事的上了,并且为了表现自己的矜持,一下就把我给卖了。
Marvel听到我一个劲要看他,脸上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大概对他热情的人太多了,他见怪不怪了,反而是抬头看了眼我戏谑道:“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来探视我,那文小姐为什么不前几天就来呢?”
“其实文学早些天就想来了,但Marvel你也知道的,她是你的粉丝,对于偶像,总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昨晚她决定要来看你之后,忐忑的一晚上没睡着呢,就是今天,刚才在楼下,还紧张的想临阵脱逃呢,说什么有个朋友也在这住院,其实是要去看那朋友的,其实还不是来探望你。”阿林说完便对我使了个眼色,“这是我和文学给你送来的花和水果。”
Marvel看了眼我们,说了声谢谢。
阿林听了他这句声线温柔的道谢,脸上露出很明媚的笑意,然而她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Marvel,介意我进来么?”这是比Marvel更温和且带了柔媚的声线,我十分熟悉。是文音。
病房内的另外两人都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那里确实站着文音,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肤色雪白,眼睛明亮。她似乎没有料到在病房能看到我和阿林,果然愣了一愣,低了低头,然后她笑了一下抬头向我们打了招呼,朝着Marvel走了过去。
“这几天还好么?”她打开包,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我知道你这里肯定探视的人多,刚才我问了医生,说你过敏症状虽然消退了,但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阵,这几天没能练琴一定手痒了吧,我这里给你带了我新写的曲谱,是四手联弹的,我按着我们那天即兴合奏写的谱子,你看看。”
一听琴谱,Marvel果然来了兴趣,接过文音的笔记本就翻了起来。
“这里用跳奏比较好,还有曲子如果升Fa的话我觉得会更好听,你觉得呢?”
两个钢琴爱好者便这样完全沉浸到了音乐的殿堂里,我看了眼我和阿林堆在Marvel床头的鲜花和果篮,在电梯上我便听阿林说她的花是她今早特意去市外的花田采的进口品种,新鲜娇艳,价格昂贵,可上帝就是那么不公平的,有些人花尽心意,也不及别人什么都不做,文音凭着几张纸的曲谱就轻易地吸引走了Marvel全部的注意力。
我寻了个空挡,和其余三人推说还有事在身,找了个借口体面地走了。
出了这VIP病房,我才似乎觉得空气畅通些。
景区经理给阿成安排的病房并不是VIP区,但也是设施比较好的单人病房,偏偏外科的病房都满了,离外科近的肛肠科倒是有空着的单人病房,因此阿成现在就住在肛肠科。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给他换背部的纱布,他就背对着我坐着,我看到他撩起的衣服之下是非常明显的割裂伤口,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直到此刻还有血在渗出来,很有些皮开肉绽的可怖感觉。护士一边为他消毒,一边和他搭话。
“先生,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呀?这么重,而且受伤之后也没及时处理。”
“会不会留疤啊?”然而阿成对于她显而易见的关心却视而不见,而是在关注着另外的事情。
他的病床前面没有任何花束和水果,门庭冷清,而病房里的配置也果然比VIP病房差上许多,单单墙壁的颜色就让人觉得不那么干净明亮,连病床上的褥子也显得不那么柔软蓬松,这一切都突然让我有些难过。
我站在门口缓了缓这种莫名的难受,才终于走了进去,这时候护士已经帮他换好了纱布,他的衣服也已经撩了下来,盖住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像从未受伤过一样,他转过头来看我。
“张彩凤你终于良心发现来看我了。”
我手里的花和果篮被阿林阴差阳错拿给了Marvel,此时两手空空,很是尴尬,只得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现在想要以身相许了么?”他挑了挑眉,“哼,做梦吧,你已经没这个机会了。我只受了些小伤,不严重,还不到你以身相许的地步,哎,我终于松了口气。”
平日里我早就和阿成互相拌起嘴来,可今天我却一点心情没有,他在骗我,他那些哪里还能算小伤。我看了看他阳光而英俊的侧脸,内心里下了个决定,我绝对不会疏远他,阿林说我一直识人不清,这是事实,为此我在年少时候吃了很多苦,受过委屈和羞辱,但我总觉得阿成不会是那种人。
我对他关照了几句,见他显得有些疲乏,在说话的当口,就已经打了两三个哈欠,眼睛里也有了些泪意,便没有再多待,而是准备离开医院,然而却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也准备离去的阿林和文音。
“哎,文学,你一个多小时前不是就走了么?怎么还在医院?”阿林见了我便问了出来,文音倒是没说话,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一双黑汪汪的大眼睛便注视着我。
“我之前和你说的真不是假话,我是真也有朋友在这医院住着,我刚才就去看他去了。”
“姐姐,是什么朋友呀?我认识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站在一边不动的文音却突然发话了,还难得又给面子地叫了我姐。
“你不认识的,是我和文学的朋友。”还没等我回答,阿林便开口了,她知道我和文音的关系,所以很是维护我,更坚信我们的朋友圈不能被文音渗透。
文音自讨没趣,倒也没坚持,和我们客套几句说还要去买个琴谱便一个人走了。
“哎哎,文学,到底是谁啊?哪个朋友?”等文音一走,阿林便又八卦起来,“医院探病不是言情里常见桥段么?特别适合感情升温,你难道背着我交了男朋友?”
“不是,是成名,你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探望了阿成之后,我却想对阿林说出来,也不惧怕她可能会对我的教训。
阿林想了半天才拍了拍脑袋:“是那只鸭子!!你们怎么还没断联系?他什么病?”
“就是受了点伤,流了血,刚包扎好呢。今天已经睡下了,明天你要一起去看他么?”我知道阿林反感阿成,但总希望多接触接触她也能像我一样对他改观。
没想到阿林欣然同意:“行啊,反正明天我还要来看Marvel的。”
然而第二天等阿林和我一起进了阿成的病房区,她的脸色就开始有些复杂和微妙。她拉住我的手:“你昨天说他受了伤还流血了?”
我点了点头,可惜很不巧,阿成的病房里竟然已经没人了,问了医生,才知道他今早似乎有事,已经退病房了。
阿林一听就激动了:“文学文学,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伤势怎么样了?让他少走路!不然这么年纪轻轻的,都流血了,恢复不好的话要落下终身问题的!说不定以后老了还会失禁!太惨了!太惨了!哎!我以后再也不阻止你和他来往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太令人心酸了!这么年纪轻轻的英俊小伙子,竟然为了生计这样作践自己!哎!我就听说有些变态的男客人好他这一口的!哎!哎!哎!改天你要是有机会见他,帮我给他个千八百的吧!太惨了!都流血了!”
阿成倒联系不上,我被阿林却这样莫名其妙的摇晃了很久,阿成不过划伤个背,就算很严重,怎么会导致后遗症可能失禁呢?而且她怎么突然就支持我和阿成来往了?可阿林莫名其妙的还嫌不够,她走的时候还默默地看了一眼病区的滚动电子屏,惹得我也跟着看了一眼。
上面正滚动着“关注肛肠健康,幸福您的他。”以及“手术无痛、一秒治疗、随治随走。”
我正为不能和阿成取得联系有些烦躁,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广告就更心焦了,阿林似乎也很反感这些铺天盖地的广告,还在念念叨叨,“哎,怎么会无痛呢,一定痛死了!太可怜了!广告啊,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