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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纪南,你看她,小孩子脾气又来了!”汪太太看着女儿,一脸慈爱。
纪南顺势笑一笑,就低头去喝茶。
“培苓,”汪太太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管着你,收收你那性子。”汪太太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纪南。
纪南被她一看,只好微微一笑。他完全懂得汪太太的用心,今天这顿饭汪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嫂摆好了饭,问:“太太,是喝葡萄酒还是香槟?”
汪太太问纪南:“纪南,你呢?”
“那就葡萄酒吧。”他知道汪培苓比较爱喝红葡萄酒。
汪太太一笑,很满意地招呼张嫂倒酒。她又亲自给纪南盛了一碗乌鸡汤,对纪南说:“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纪南接过来,“谢谢伯母。”
汪太太又说:“培苓马上就二十八了,纪南你今年三十四,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
纪南立刻知道汪太太的潜台词,无非是女儿的人生大事,她要替女儿向他要一个承诺。他于是说:“伯母,这个年纪是到了该定下来的时候。”
“是嘛。”汪太太点点头。
“不过,”纪南犹豫一下,“伯母,我觉得,我现在的事业还不是很顺畅,最近部门正处在业务扩张的关键时期,我想等部门的一切大小事务都上路以后再考虑这件事。”
汪太太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喝了一半的汤勺停在半空中。她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被纪南回绝了。很少出家门的汪太太,一直认为女儿是所有男人都乐意娶回家的那一类:聪明漂亮,能干活泼,家世更不用讲,全是上好的。她原以为自己一提,纪南就会毫不犹豫地应承,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绝,而且回绝得相当不委婉。
“纪南,那……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考虑和培苓的婚事了?”汪太太问得有点儿气馁,却更加直白。
“伯母……”纪南本想再解释一下,却欲言又止。
“妈,”汪培苓赶紧打圆场,“纪南的事业正处于关键时期,等他把设计部做大了,爸爸才好把公司更多的事情交给他打理。我也觉得应该给他多一点儿时间和空间。这是我的意思。”
汪太太看着女儿,有些无奈,她这任性乖张的女儿,只有在纪南这里会完全放低姿态,分明受了委屈还要为他讲话。她真是恼恨女儿不争气。
饭桌上彻底安静了下来,汪太太胃口大减,冷着脸吃了半碗饭就推说胃痛,便回房休息了。
“培苓,对不起。”纪南说。
汪培苓脸上刚才强装的笑意也暗淡了下去。她说:“没什么,反正你不在乎。”她气恼他在婚姻这件事上实在太自我。在他这里,事业永远排第一,她别想越位。
纪南看她一眼,“谢谢你理解。”
吃完饭,汪培苓送纪南到门外。两人道了别,她又叫住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培苓,还有什么事?”他问。
“上次碧桂园的项目失手,你虽然被我爸批了一顿,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他马上听出她话里有话。“都过去了。”他说。
“听说你们部门的简银河——听说是她的失误,不过你帮她扛了下来?”纪南帮简银河揽下过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清楚得很。长期以来,简银河像一根隐隐的刺,让她浑身不舒服。今晚纪南实在有些不像话,伤了她的面子伤了她的心,还让她母亲怄了一肚子气。
“你想问什么?”纪南说。
“这根本不是你的作风。”
“我留下她,有我的道理。”
“银河虽说是你的得力干将,但你也不至于袒护她到这种地步吧?”汪培苓的话里带着醋味,“你把碧桂园的失误都算在了自己头上,就为了力保她不受罚。看来,她对你来说还是挺特别的。”
“我的确很欣赏她。”没想到纪南竟然出乎意料的坦白。
他的话激怒了她。
“纪南?”她看着他,心里油然而生的怒火哽在喉咙,说不出话来。她自以为对他了解得很深,他向来是事业排第一的人,有野心也懂得进退和克制,以前他跟一些女性朋友走得近一点儿,她也看得出是逢场作戏。曾经有一次她质问过他和一位女客户的交情,他很肯定地告诉她,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今天他居然主动承认他欣赏简银河。她本来觉得那些流言并不可信,现在却不得不怀疑关于他们的流言都是真的:纪南跟新来的女下属关系非同一般。
“培苓,不早了,你进去吧。”他没事人一般,竟无视她的愤怒。
“纪南,你……你太不像话了!那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委屈、愤怒一起涌上来,汪培苓顾不得这是在自家门口了,“你知不知道公司都在传你跟简银河的事?我一直对自己说要相信你,但是到了现在我不得不怀疑,这些流言都是真的!”
纪南叹了口气,却无话。他已经很疲惫,更懒得同她周旋。“培苓,别闹了。”他一脸不在乎。
汪培苓突然泄了气。她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在意她的吃醋泼酸,连一点儿辩解都没有。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恨意从她心底涌上来,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以及骄傲,只要他不屑辩解的事情,就等于默认。她按捺着强烈的情绪,问他:“纪南,你真看上了那个简银河?”
他本来想说“没有”,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不要想太多。”他这一刻终于发觉,跟汪培苓的这出戏码真是他人生里最难的一出。汪培苓深深入了戏,咄咄逼人志在必得,而他却始终在出戏,实在太累。
他的黯然和沉默给了她狠狠的一击,她顿时斗志全消,彻底败下阵来。她真不懂,那个简银河浑身孤傲清贫的派头,怎么就吸引了他?悲凉感把她的嫉妒、愤怒、挫败全压了下去,她只觉得浑身无力。
“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准备走人。
汪培苓冷冷一笑,她扔下一句“纪南,没想到我太低估你的品位了”,就转身进了家门。
大门在纪南眼前关上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无力。他今年三十四岁。三十四岁的男人该追求什么?华厦,荣禄,还是女人?他越发感到眼下的境况不在状态,甚至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从遇见简银河,他的一切就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他觉得浑身疲累,心更是。忽然就想喝酒。
到了老唐的夜市摊子,时间还早,没有开始营业。
老唐从柜台后面看见纪南,立刻笑着迎出来,“又是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吧?”
“瞎忙。”他找个位置坐下,点燃一支烟。
“失恋了?”老唐不正经。
“说什么呢。”没有恋,哪有失恋。
老唐给纪南倒来一杯茶,半揶揄地问:“上次陪你一起来吃饭的那个姑娘,这次没有来?”
纪南看他一眼,“我们只是同事。”
“同事?我不信。上次我就看出来了,你对她啊,不一般。”
“老唐,给我来点儿吃的。我饿了。”纪南说,“再来一瓶酒。”
“今天又不想开车回去了?”
“先喝酒再说。”他心里一片烦躁。
“好吧,你等着。”老唐一边走一边嘀咕,“每次来都喝醉,每次都要我给你收拾残局……”
“行了,下次请你吃饭。”
“从几年前你就说请我吃饭,这都多少年了。”老唐摆摆手,再揶揄他一把。
纪南无奈一笑。
街边上,破旧楼房之间是蓝黑色的广漠夜空,夜空里飘着一股微凉的腥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想起上次带简银河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像一对老朋友,说不上多亲切,但至少不陌生,他很想把这种清淡平稳的关系一直维持下去。现在,他面前横亘着太多他不愿面对的人和事:汪培苓,公司,以及一场无处安放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