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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无人,苏挽月终于低低开了句口。
“我刚刚杀了个人,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杨宁清愣了下,站着没动听她说下去,掌了盏昏黄的灯笼在过道处,光线不足以照清楚她的脸,但似乎模模糊糊中,也能看清楚她纠结的表情。
苏挽月不知道这个事情会怎么处理,只是在印象中,知道杨宁清是秉公处理大公无私的那类人,她不希望因为自己,毁了杨宁清一世英名。
“是个叫那钦的赶马人,我……”踟蹰了半晌,却不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话说清楚,她不想说那钦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但要是不说,前因后果又联系不起来。
杨宁清似乎笑了下,拉着苏挽月接着往前走,“要是我在那,不会让他死那么简单。”头也没回说了一句,风吹起他的长衫,有种肃杀的感觉。
“你什么都知道了?”苏挽月心中一惊,难道塞外这片地方,真的就是他杨宁清的天下?
“我若不知道,怎么会连夜从固原赶过来,你要出了事我会悔死。”依旧没回头,这儿是总兵衙署,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沉。推开房门示意苏挽月进去,点了灯回身,恰巧看她迈过门槛站在那儿,手里头抱着自己的裘衣,一张很冷彻的脸,比她当年还要吸引人。
那种直接却真挚的话,让苏挽月心里悸动了下。暗自叹了口气,但面色平静,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看着杨宁清走过来,眼神没有丝毫避讳,苏挽月低垂着眼眸,有些尘土的脸,眼睑上淡淡的倦色,她是望得出来的身心疲惫,没力气同人去纠葛了。
“我能照顾好自己,你无需太过操心了。”许久,苏挽月平淡说了一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能让你过得好些。”杨宁清倒是回得坦坦荡荡,有些让苏挽月觉得自己想得过多,“我不会给你压力,但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每个女人都会幻想过一个完美情人,威风八面,又痴情专一。这个情人,会不屑几乎所有的诱惑,能眼里只看到你的美好。你一笑,他的天就晴了。你幻想过无数次这个人的样子,以及和他相逢的场面,他能给你世间所有女子都羡慕的长相厮守,但你考虑了所有的事情,却忘了要求一点,就是你要喜欢这个人。
如果不喜欢的话,一切都变得无从谈起,前面那么多的设想,也变得不再难得。
“时间过去那么久,或许我现在说这句话,有些自不量力。你为什么还是要对我那么好?你到底痴迷我什么?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想别人可怜我。”苏挽月说的有些激动,这的确是她最害怕的事情,比一无所有还要可怕,就是接受别人怜悯的慈悲。
“我没有那个意思!”杨宁清见苏挽月这般说话,连连摆手,有些不知所措。
苏挽月背过身去不想再说话,走到旁边把衣服挂起来,而后一直呆呆望着屋子右边那张八仙桌。感觉得到杨宁清看着自己背影的目光,但苏挽月实在是头疼的厉害,她有些委屈,但又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立场,她不是一定要攀附某个男人,才能让自己活得下去。只是举目无亲的时候,比起像蝼蚁一样偷生更让人窘迫的,就是寄人篱下。
“我能先去洗个澡么?”平复了一阵,苏挽月问了句,侧身望了眼杨宁清那张坚韧的脸。
说来很不可思议,苏挽月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好好洗个热水澡了。身上脏得离谱,但好在杨宁清一直没有鄙夷的样子。塞外用水很珍视,将士在外也没那么讲究,但苏挽月毕竟是姑娘家,过惯了一天沐浴一次的生活,再然后十天半个月只能擦一次澡,连自己都嫌弃自己。
得到的答案是当然可以,偏房便是卫兵的浴室,平日里鲜少有女客来,所以并未单独隔开。但这个时辰了,早已经没人在沐浴了,锅炉里的水还是滚烫,放在木桶里,和冷水混在一起倒进大盆里。炉火催得很旺,一点都不冷,杨宁清撩起长衫来,挽着袖子在做那些很繁琐的事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挽月在旁边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有种折寿的感觉。
“好了。”杨宁清回头对苏挽月说了一句,递过来一套衣服,“没有女装,我捡了套卫兵服,你将就穿一下,白天再说。”
苏挽月接过那套折得很整齐的衣服,点了点头。
“没有人会进来,你放心。”杨宁清又说了一句。
“谢谢你。”苏挽月抬头望了他一眼,很认真说了句,
杨宁清忽然笑开了,那张坚毅的脸有种侠骨柔肠的感觉,笑着摇摇头,“不用。”
在杨宁清转身出去之后,苏挽月仍然愣了很久。你再见一个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但你们之间却仿佛从没有分开过那么多年,他笑起来的感觉,对你说话的语气,处事的作风,都不曾有什么改变。不知道为什么,苏挽月忽然有些遗憾,遗憾未能最先和他相逢,遗憾最初让自己动情的不是他。不然也不会到现在,千疮百孔的一片残局。
脱了衣服,跨过木桶高高的边缘踩进去,温热的水漫上来的时候,苏挽月心情好了一些。
拿了皂芙狠狠搓着身上的污垢,苏挽月洗得格外认真,搓得身上发红了也不知觉,恨不得剐掉一层皮来就好。沐浴在很多民族,类似于巫术的一种仪式,有着重生的必经之路,苏挽月虽然没有那么迷信,但也隐隐有那种心理作用。
她需要一个重新开始了,她真不愿意相信朱佑樘把自己扔到了一个,洗澡都这么费力的环境。而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纳了新妃。念及此处的时候,苏挽月总是有些咬牙切齿。她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历史上明孝宗朱佑樘,是唯一一个一生都没有妃嫔的皇帝,但现在看起来,这段历史的记载和实际上有偏颇。
但也无可厚非,历史上还说朱佑樘同张皇后一生恩爱呢,这在当事人看来,纯属瞎扯。苏挽月的愤恨,随着身上污垢的剥落,而逐渐消沉,继续乱缠难有发展。惊天动地的感情又怎么样,天地本无情。深呼吸一口气,微微闭了眼睛,每天要想他四五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