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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受的待遇也是生平头一遭了。他仗着自己跟崔琛武艺都不差,没多带护卫,吃这种亏,此刻不说懊恼,也只是死鸭子嘴硬。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开口就质问,“光天化日之下恶徒行凶,既然看到了,还不抓起来?!”
曹校尉差点就从命动手了。
可惜卢轩这一回面对的不是左佳思阿兄。
世家大户的家丁,比寒门庶士姿态还要高。何况平日里世家跟外边打交道,往往就是他们这些人出面,市井里三教九流,他们哪里说不上话?听卢轩恶人先告状,原本那么一点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心虚就都烟消云散了。就这么当着卢轩的面,大大方方的问候,“是曹老弟啊,近来可好?”
曹校尉先被卢轩闪到眼了,没注意,此刻一打量,居然是熟人,马上也笑道,“原来是王兄,托福托福。”又四面张望,“王兄这是……”
人既然认识,自然就知道他背后的是谁。
“夫人出门,跟着护卫来的。”这位王兄反应也快,立刻就狐假虎威,把卢轩扣过来的帽子扣回去,“路过这里,看有人在闹事,让过来问问。谁知狂徒就上手了。”
曹校尉立刻就有些惶恐,“没冲撞了夫人吧?”
“夫人见过场面,不妨。就是小娘子年少,被惊扰了。”
卢轩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自己是踢到铁板了。他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却也不是被吓大的。不待曹校尉开口,先轻蔑的哼了一声,“惊扰了女公子,卢某日后自然会登门致歉。只不知是谁不由分说上来就动手,我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狂悖的奴才。也得好好议论。”
“自然是要好好议论的。”
两边各执说辞时,就听到一清柔女声不卑不亢的说道。
吴音宛若莺啭,卢轩不由就循声望过去,便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走过来,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卢轩此人几乎无懈可击,你看他出身高,学问好,见识广,有头脑,最最无敌的是,他没有身为世家俊秀的自尊和矜持,脸皮厚度堪比无赖流氓,天然就是一道久攻不破的城墙。很多人见他一表人才,风流儒雅,都觉得他不会这么阴损无耻时,他偏偏就能这么阴损无耻。是以无论什么场合,都能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从不吃亏。
但就这样的卢轩,他也是有缺点的——他见不得美女。
这人滥情,太怜香惜玉了。
那少女走到卢轩面前,屈膝行礼。卢轩嗅到她衣上梅香,先就神思荡漾了。态度自然就放软了。
少女道:“到府上赔礼便不必了,倒是若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砸了公子的财物,公子该不该上前讨理?”
卢轩道:“自然应该。但若是不相干的人无故上前对你动手,小娘子说,这也有理吗?”
少女道:“若是有人打砸了你的财物,你上前讨理,那人却纵马伤人,你该不该还手自救?”
卢轩反应还不算太慢,回道:“若是我糟蹋自家东西,有人上前说三道四,这也有理吗?”就当街说道:“今日集市上的东西,摆出来,没摆出来的,我全买了。”
少女就笑着迎风将契纸一展,道:“真是不巧,公子晚了一步。”一面也依样当街说:“有署丞作保,东西我家已买下了。谁家的货,只需去市署登册领钱。”又对曹校尉说,“当街纵马伤人,损毁别家财物。还要反诬一口,不知官家是如何定罪的。”
曹校尉十分为难,这两个人打嘴架,能不能不把他扯进来啊!
建邺城朱门林立。虽则王家势大,但这卢轩气质清贵,姿态高傲,出身必然也不低,哪个他都惹不起。
便嗫嚅着打哈哈。
就让卢轩抢了一步,“货未清银未讫,哪来的你家东西?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你单方面拿契纸出来算什么?”立刻就说,“我出两倍的价格。”
少女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将契纸收好了,道:“两倍我可出不起。只是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你情我愿最要紧。你我竞价也没什么意思,就问问这货主的意思吧。”
远远飞来一颗烂白菜。
丢白菜的人似乎想骂什么,对上崔琛白狼一样阴鸷的眼神,忙又缩回去。
只是这么点水而过的一个信号,却令卢轩瞬间警醒过来——他跟崔琛不一样,他在为恶时很清楚别人背地里如何恨他,他平日里不当一回事,只是认定了这些人拿他没办法罢了。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考虑后果了。
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市井小民不通谋略,很可能一时冲动就拆穿了他的虚张声势。若真的当街被市井小民砸烂白菜,日后传扬出去,他和崔琛就不用做人了。
再看一眼那少女一直噙在唇边的微笑,心里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他是能放下架子的,立刻改口,“既然是姑娘买下的东西,今日便是我的不是。令姑娘损坏了多少财货,卢某愿意双倍补偿。还请姑娘既往不咎。”
少女却也没穷追不舍,道:“既然你肯认错,我也不必太追究。”带笑的眸子便瞟过崔琛,道,“反正我家的人也没吃什么亏。”
四面都是忍俊不禁的笑声。而崔琛居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垂下眼眸来,一言未发。
少女又道:“我家的东西,你按原价赔偿就是了。只是牵连了这么多无辜商贩,却令人十分不忍了……这赔礼……”
卢轩忙说:“赔给小娘子多少,自然就赔给他们多少。”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司马煜压在卫琅背上,赞许道:“这小娘子好气势啊。”
谢涟沉默不语,卫琅也默不作声。
司马煜:呃……难道他说错了吗?
就见那姑娘依旧大方从容的走回去,在离他们不远的一辆牛车前停了下来,屈身一福,道:“小娘子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有朔风卷地而过。仿佛那风卷着冰凌冻穿了衣衫,司马煜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他就望着那扇被棉毡遮住的车窗。
但车厢里面的姑娘连手指也不曾探出来半分。他可以想见她娉袅独坐的仪态,必然是他生平仅见的美好和端庄。
“令他道歉。”里面传来声音,“若不肯,接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