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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容抱着幼子,小心地踏上石阶,她对这个孩子,比对二皇子拓跋恪还要尽心,一路都亲自抱着不肯放手,连奶娘都只能跟在一边。拓跋宏伸手要接过来,她却半羞半嗔地侧身一躲,坚持要自己抱。
拓跋宏也就由着她,抬手在婴儿绒毛似的发上摸了摸,却避开了不去看那孩子的眼睛。毕竟这孩子的身体里,有一半的血脉来自妙儿,她那么喜欢孩子,连从前知学里中读书的亲贵子弟,她都愿意一个个耐心亲近,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教他们读书,更何况是她自己辛苦生出的孩子。拓跋宏转开视线,只要妙儿能回来就好,如果有罪孽,该背负罪孽的人也是他,他的妙儿,一定要干干净净地回到自己身边,他不准任何人对她有丝毫非议。
高照容抱着孩子,径直走到佛像前,由婢女搀扶着跪下去。冯妙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个孩子身上,襁褓里的小人儿还在睡着,嘟起的小嘴巴里露出一点粉红色的舌尖,嘴角上溢出晶莹剔透的口水。只看一眼,她就立刻认得出,那是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绝不会有错。
婢女替高照容燃了三柱香,礼敬在佛前,才又搀扶着她站起。住持走上前,双手合什对着高照容说:“娘娘,能不能请教一下小皇子的名讳,贫尼已经备好了灯油,稍后就把小皇子的名签也写好。”
高照容笑着抚了抚那孩子的侧脸,既柔婉又妩媚地说:“怀,虚怀若谷的怀。”大魏的国姓是拓跋,自然不需再特别提起,住持对这名字称赞不已,躬身施了一礼便退下了,自去准备祈福用的名签。
身上像被滚热的水浇过一遍似的,忽凉忽暖,冯妙站在原地,连半边身子探在外面都没发觉。她的孩子有名字了……怀儿,虚怀若谷的怀。
“怀儿,拓跋怀……”冯妙低声念了一遍,眼泪就滚滚落下。其实这真是个极好的名字,除去虚怀若谷那一层含义,怀字还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想念。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是从别的女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近在咫尺,她却不能抱一下自己的孩子。
皇室的祈福仪式冗长而又沉闷,连绵不绝的诵经声,在大殿中如潮水一般反复回响。高照容一直抱着怀儿,不时用帕子擦擦他的小脸。怀儿一定很爱笑,在睡梦里也咧着嘴,偶尔砸吧两下,像是梦到了什么香甜可口的东西。拓跋宏站在一边,目光停驻在襁褓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妙一直努力想要看清怀儿,可他本就被襁褓包住了身子,又被高照容挡住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侧脸。
仪式结束时,住持用净瓶盛着无根水,轻掸几滴在小皇子身上,象征神佛庇佑、无病无灾。奶娘、婢女簇拥过来,说着好听的恭维话,高照容笑得越发温柔得意,叫自己的贴身婢女拿预先准备好的百岁结出来赏赐她们。一枚玉环套着一枚铜钱,用红色的丝线一圈圈地绕住,每一个百岁结,都是求了儿女双全、多福多寿的亲王夫人做的,昭示着皇帝对这个幼子的无限宠爱。
即使有人心存疑虑,见了这些,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奶娘、婢女们把怀儿围拢在中间,彻底看不到了。高照容缓步向外走去,住持也带着明悬寺中的姑子,跟随在后面送出殿门。冯妙踮起脚尖痴痴地向远处望去,却一眼也看不到她的怀儿了。
姑子陆续散去,大殿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只有檀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冯妙从佛像后转出来,捡起地上一块掉落的帕子。方才高照容用它给怀儿擦过嘴角的口涎,上好的蜀锦绣帕,只用过一次就随手丢掉了,显见得这孩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她把帕子贴在胸口,呢喃了一声:“怀儿……”
眼泪一路被风吹干,这时已是深秋,风卷在身上,很容易就吹透了几层衣衫。冯妙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顺着每天走惯了的路,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住的禅房。灵枢和素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像往常那样迎出来。她的身子贴着合拢的房门慢慢滑下去,整个人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了沉沉发胀的头。
“妙儿!”有人叫着她的名字,从里间快步走出来,“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了?也不多穿一件衣裳……”那人拉着冯妙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住她,想用自己的身体来给她一些温暖。
熟悉的龙涎香气味,混合着男子骄阳一般的气息,将冯妙整个裹住。有一刹那,她恨透了这股象征着至高无上身份的龙涎香味道,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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