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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安妈妈说:“安穗,昨晚下雨,路滑,让你爸送你去学校吧!”
安穗推着电瓶车,站在门口,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拒绝了。
她要骑车去,这样可以在离学校东门最近的那个红绿灯等着。上高三后,翌阳每天早上六点十五分必定从那儿经过。
她可以装作巧合,跟着他走一段路,一直到学校。
朋友们问安穗,你在执着什么?翌阳不喜欢你。
安穗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你喜欢的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你。如果,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你就放弃了自己喜欢他的心,那么,你对他是真的喜欢吗?
因为她的喜欢是真挚的,所以,她不想就这么随便放弃。
就像杜洁莹不喜欢她一样,学校里很多女生都骂她不要脸、死缠烂打等等,连安穗都讨厌这样没自尊的自己,可是怎么办,谁能教她要怎样才能不再喜欢下去?
谁能给她一个死心的理由?
下过雨的秋日,凉风瑟瑟,细雨又一次从天空飘落。
安穗站在十字路口的某个转角,伸手将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等待着翌阳的出现。
穿着驼色风衣的少年,骑着单车急速地从安穗眼前掠过。安穗着急地跨上自己的小电瓶车,追了上去。
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慢她也慢,他快她也快,不去超越那段距离,也不允许自己拉长那段距离。
安穗望着翌阳在风中肆意飞扬的头发,嘴角扬起了笑容,眼里有流光闪过,失神间,车不小心撞到了某个店铺门前的装饰物,车轮一滑,安穗尖叫一声,从车上摔了下去,车子压在她的身上,有些疼。
跌倒的时候,安穗终于忍不住含着眼泪喊了一声:“翌阳。”
风衣的扣子全解开了,翌阳左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右手放在赛车的把手上,旁若无人地朝学校骑着,突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翌阳茫然地回过头,就看到了摔在地上被电瓶车压着的安穗。
翌阳不记得其他女生,但对安穗有印象,她追他有一年多了吧!
学校里很多跟他玩在一起的男生都认识她,有人曾开玩笑说,翌阳,人家安穗长得挺可爱的,你就从了人家吧!
可他不从任何人,不管何天回不回来。
看到翌阳停下车回头看自己,安穗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激动的。
“翌阳,帮帮我,我的腿不能动了。”安穗顾不得矜持,大声朝翌阳求救。
翌阳皱了皱眉头,看安穗不像是装的,就将车头掉转,骑向了安穗,将安穗从电瓶车下拉了出来。
安穗只是被压到了右脚,引起了短暂性的肌肉麻痹而已。
翌阳把她的车扶了起来,停在一边,问安穗:“你现在怎么办?打车回家吗?”
安穗微笑着说:“只是有点儿麻,不用回家,我们今天要考数学。”
翌阳看了看安穗站不稳的右脚,又看了看安穗的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车能载人吧?我载你去学校,我把自己的车锁在这儿。”
没想到翌阳会主动开口说载自己,安穗心里很高兴,像中了六合彩似的,对翌阳不停地说谢谢。
翌阳习惯性地蹙起眉头,瞥了安穗沾了泥水的衣裤一眼,没有说话。
安穗以为翌阳嫌她身上脏,所以坐在他后面的时候,特意坐得远了些,怕弄脏他的衣服。
其实安穗很想趁这样的机会,抱一下清醒的翌阳,但她还是不敢。
安穗自嘲地在车后座笑了笑,嘲讽自己胆小的同时,心情依旧愉快。
她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心,翌阳愿意载她已经很让她意外了。比起其他喜欢他的女生,安穗觉得,自己这一年的执着并没有白费,最起码,翌阳认识自己。
知道有个追逐他的傻女孩,叫作安穗。
02
翌阳把安穗的电瓶车停在她们班的车棚里,走出来,眼帘低垂。
“你的脚好些了吗?”翌阳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低头看着她踮着的右脚问。
没之前麻了,自己爬楼梯还是可以的,只是会慢些。但是安穗有些贪恋他理睬她的时光,所以撒了个小小的谎,尴尬地说:“稍微好了些,可是还是麻得使不上力。”
翌阳点点头,说:“再缓阵子,要还这样,让你家里人带你去医院看下吧!走吧,我先扶你去你们班。”
安穗点点头说好的。
翌阳扶住了她的肩膀,手不小心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凉凉的,跟他醉酒时,她碰他的一样。
安穗偷偷地看了眼专心扶她走路的翌阳,目光落在他粉色的唇瓣上,安穗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她还记得那温润的唇瓣亲吻她额头时的感觉,那么深情。
只是,那深情不是给她的,但安穗仍然很满足,就算做替身,她也觉得快乐。
安穗想,自己到底是有多喜欢翌阳,喜欢得都没了自我。
安穗在文科十六班,要爬到五楼。
以前,安穗老抱怨自己班所在的楼层太高,爬楼梯好累。但现在,安穗多么希望楼层能高点,再高点,最好,没有尽头。
这样,她就可以跟翌阳多待一会儿,听着他在她头顶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的力量,偷望着他专注的神情和好看的眉眼。
楼梯上,有其他同学路过,看到翌阳,朝他们多看了几眼。经过他们身旁的同学,当场不会说什么,往前走几步,安穗就能听到他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几乎全校的同学都认识翌阳。
安穗的脸不经意地红了,她知道,大家在议论什么。
她跟翌阳现在的举动是多么暧昧啊!
安穗喜欢这样暧昧的氛围,连呼吸都带着暧昧的气息。她眼里的世界,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沫,让她不知不觉间陶醉了。
像做了个梦,梦太美,她舍不得醒来。然而她最终还是醒了,醒得太快,醒得太意外,醒得太受伤。
翌阳将安穗一直送到她们班的后门口。
安穗说:“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进去了。”
翌阳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准备离开,视线掠过安穗她们班教室里的讲台。一个留着长发的女生穿着灰黑色的格子外套,低着头站在老师的身旁,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脸。翌阳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听到老师响亮的说话声。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何天同学,大家以后要好好儿相处,鼓掌欢迎她的到来吧!”
“何天”这个名字像一道尖锐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进了翌阳的胸膛,那颗空洞已久的心突然疼痛起来,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紧紧地握住,翌阳觉得窒息,手捂着胸口,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
抬起头,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她?
翌阳的内心急切地叫嚣着,他惊惶、紧张、害怕……
害怕什么?
哦,怕又是命运赠予他的一场空欢喜。
安穗紧紧地攥着拳头,她也听到了那个名字。
那个,她多么希望能永远埋藏在翌阳的记忆里,任由时光将其一遍遍冲蚀,不会复苏的名字。
安穗紧张得忘记了要进教室。
同学们鼓掌欢迎新同学,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
“何天”这个名字,因为翌阳,在学校曾风靡一时。自车祸之后,她就停学了一年,所以她留了一级。
没想到再次回来,会回到原来的学校念高二。
“何天,你跟安穗一起坐,就是那两个空着的位子。安穗呢?怎么还没有来?迟到了吗?”老师指着靠后的两个位子说道。
何天抬起了头,目光平淡地顺着班主任伸出的手指望去,背着书包漠然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翌阳看到了。
真的看到了。
那是他的何天。
她真的回来了。
何天短暂抬头的那一秒,翌阳认出了那张轮廓未变却明显消瘦的脸。那一刻,他感觉连呼吸都忘记了,有种强烈的窒息感,混杂着狂烈的冲动,让他差点儿就冲进安穗班的教室,拉住何天的手,轻轻地抚摸那张憔悴却熟悉的脸,将让他如此疼痛的人,揽进怀里。
好想,好想再抱一下他的何天。
安穗眼前的粉色泡沫全部破裂了,看着翌阳脸上复杂的表情,安穗恍然顿悟,那是何天。
真的何天。
翌阳忘不了的何天。
她回来了。
安穗压抑着内心的疼痛和鼻尖的酸楚,走进了教室,坐到了何天的身旁。
她看到翌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们那里,但安穗知道,他看的是低头沉默的何天,是没有发现他的何天,而不是一直凝望着他的她。
多么想让翌阳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一会儿。
安穗朝何天伸出了手,说:“何天,你好,我是安穗。”
周围的同学都在看他们。
谁都知道何天与翌阳的事,谁也都知道安穗与翌阳的事,安穗知道,她跟何天虽然坐得很近,但从相遇的那一刻,就被摆在了对立面。
何天没抬头,她好像没有听到安穗的话,一直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让安穗觉得尴尬,她颤颤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那里,翌阳还在,僵直的身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何天的确没有听到安穗的话。她的神智自她回上海以来一直是恍惚的,周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
陌生到,她根本没有勇气去抬头看,去迎接这一切——这没有妈妈的一切。
老师走了,只留下一群学生早读。可所有人的心思都停留在何天跟安穗还有窗外走廊里的翌阳身上。
有迟到的同学不明状况地朝安穗喊:“安穗,翌阳在外面,我刚看到他扶你上楼,你们俩发展不错啊!”
一句无心的话,像颗重磅炸弹在教室里炸开了,也在何天的耳边炸开了。
她终于在这城市找到了点儿熟悉的东西。
翌阳……
何天抬头,慢慢地朝窗外望去,看到了走廊里凝望着她的少年。
两年未见,他脸颊的轮廓越发分明了,眉眼没了以往的柔弱,多了份男子汉的味道,身形修长而又瘦削,衣着打扮很讲究,就像一幅画,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她的婴儿肥不见了,她瘦了好多,记忆中常常红润的脸颊苍白了好多,爱笑的眉眼没了,容颜染上了些许哀伤,让他怎么看怎么心疼。
坐在一旁的安穗,感觉自己被一个狭小空间隔离了出来,跟其他同学一样,她怎么也进不了他们的空间。
那空间有多小,小到只能融下他们两个人。
安穗的梦在一瞬间骤然醒了,她终于忍不住冲出了教室,想找寻一个角落好好儿地痛哭一场。
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安穗等来的不是翌阳的回眸,而是何天的归来。
安穗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超级大笑话。
她不停地笑话着自己,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03
消息像风,传得很快。
听到何天回来的消息,杜洁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高三那幢楼冲到了高二那幢楼,身后还跟着来不及喘气的郝帅歌。
早操时间,何天穿着校服跟着班里的其他人准备去操场,刚出门就被像饿狼似的杜洁莹一把抓了过去。
“何天,你怎么瘦成这样?你这两年都不吃饭的吗?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杜洁莹紧紧地抱着何天,哭着说道。
何天被她勒得几乎窒息,艰难地要挣开她的怀抱,但是杜洁莹越抱越紧,最后何天只能无奈地放弃挣扎,憋红着脸,用力地喘气。
何天说:“阿杜,你勒着我了。”终于感觉无法呼吸了,何天出声对杜洁莹说。
要不是郝帅歌打了她一下,杜洁莹还没反应过来要松手。慢半拍地松开自己的双手,杜洁莹吸着鼻子,伸手摸摸何天瘦得颧骨都突起的脸颊,说:“何天,你连说话声音都变弱了,是不是没吃饱啊?我带你去学校超市,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郝帅歌请客!”
郝帅歌惊叫,说:“凭什么我请客啊?”
杜洁莹瞪他,无声地掐他手臂上的肉,对着何天呵呵地傻笑。
郝帅歌急忙纠正说:“何天,想吃什么,直说,钱不够,我去找翌阳要。”
听到翌阳的名字,望着他们微笑的何天眼眸闪了闪,笑容淡了下去。
翌阳不在这里。
早上,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就跑了。
何天想,他是怕他女朋友误会吧!
他女朋友安穗就是她的同桌。听同学说,他今天送她来上学了。
失神间,杜洁莹炫耀似的抓住了何天的手臂,得瑟道:“何天,我告诉你哦!这两年我有多辛苦,翌阳这孩子越长越帅,你知道围着他转的女生有多少吗?就你们班那个安穗,都追了翌阳一年了。可是,在我的教导下,翌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当她是空气呢!”
郝帅歌很无奈地朝杜洁莹翻了个白眼。
何天听不懂他们的话,喃喃地说:“安穗不是翌阳的女朋友吗?”
杜洁莹愣住了,被何天问得莫名其妙。
这话,连郝帅歌都听不下去,赶紧为翌阳辩白,说:“何天,你误会了,翌阳喜欢的一直是你啊,我们全都知道,你竟然看不出来?你走的这两年,翌阳就像死了似的,他……”
向来不爱说话的郝帅歌跟何天说了好多翌阳的事。
何天愣愣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的离开,会让翌阳变成这样。
她以为,那天他没来车站,是不愿跟她走。
她以为,翌阳只会耍她。每次都耍她。
郝帅歌神色忧伤地说:“何天,你去找翌阳吧!他现在一定激动得躲着哭呢!”
杜洁莹说:“是啊,何天,你跟翌阳好好儿聊聊。”说完,要去抓何天的手。
何天避开了,眼眸暗了暗。
郝帅歌跟杜洁莹都愣住了,惊愕地问:“何天,你怎么了?”
何天往后退了几步,垂着眼帘,淡淡地说:“我们还小,不该谈这些。”
杜洁莹他们彻底呆住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何天吗?
他们认识的何天,不是向来没有节操,爱耍赖皮,又“二”又傻,很会自己找乐子的吗?那个何天,知道翌阳在等她,不是该第一时间就冲过去的吗?哪会像现在这样?
两年了,她还是何天吗?这两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没人敢问,杜洁莹不敢,郝帅歌也不敢,估计过几天跟朱磊他们碰面了,他们也不敢。
谁敢问何天你这两年过得好吗?根本就不需要问,看她消瘦的样子,这像是过得好的何天吗?
郝帅歌他们说得没错,翌阳受不住这样突然的刺激,藏了两年的心酸全部涌了上来。
他逃开了与何天的对望,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好好儿地痛哭了一场。
无休止的思念,像汹涌的海,要将他淹没。
他哭,不是悲伤,而是长久悲伤之后泛滥的喜悦。
两年,他等了两年,在他以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的时候,何天却回来了,结束了他的思念。
哭完了,翌阳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拥抱何天的力量。
他激动地跑向何天的班级,在楼道口看到被杜洁莹他们缠住的何天,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何天脸上平淡的表情,听着她逃避式的拒绝。
“我们还小,不该谈这些。”
杜洁莹不会懂,郝帅歌也不会懂,但翌阳懂,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在害怕,害怕爱情最终都会像她爸爸妈妈的婚姻一样,走向毁灭。
十八岁的翌阳,看出了十七岁的何天不相信爱情。
他也不信爱情。
他只信他自己。
只要何天愿意朝他跨过来,他就不会再闪躲,不管未来如何,再痛他都会觉得很快乐。因为这些痛,是何天给予的。
翌阳觉得自己爱何天爱得很极端、很偏执,除了她,他好像谁也不要了。她是他的喜怒哀乐,是他呼吸的理由。
你们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爱,翌阳肯定会说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只知道自己爱她,只爱她。
爱到,她就是自己的世界,没有了她,自己的世界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
04
杜洁莹硬是缠着郝帅歌给何天买了很多吃的。
何天望着堆在课桌里的零食,却没什么食欲,虽然她已经很久没吃零食了。
妈妈一个人带她比较辛苦,为了省钱,她把零食戒了。长久不吃了,所以,再次吃,不知道想吃什么。
何天把视线从零食上移开,一手枕着头,面对着窗外的光亮,张开另一只手,挡着斜射进来的阳光,大大的眼睛在手后半睁着。
何天在慢慢让自己习惯这个城市的阳光。
何天没来得及告诉一直没忘记她的朋友们,再次看到他们,她很快乐。
回来后,第一次觉得快乐。
那颗茫然惶惑的心慢慢地变得清明。
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何天放下了手,眯着眼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生。
安穗看着何天,吸了口气,说:“何天,我是安穗,我们谈谈吧!”
何天呆滞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何天跟着安穗出了教室。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安穗像下定了决心,对何天说:“何天,我喜欢翌阳。就算你回来了,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安穗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出息,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她之前一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呢?
何天从杜洁莹他们的口中已经得知了安穗跟翌阳的事,沉吟了会儿,说:“你喜欢他是你的事,跟我回不回来没关系。嗯,你可以继续喜欢他。”说完,何天朝她安慰地笑了笑。
安穗急了,觉得何天没懂她的意思,挡在她的面前说:“可他喜欢的是你,所以,我们要成情敌了。”
何天眨了眨大眼睛,说:“嗯,阿杜他们告诉我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很多人喜欢他,你不是我的第一个情敌。”
安穗被何天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何天做好“战斗”的准备吗?她需要吗?她根本不需要。
何天不需要战就赢了,因为翌阳喜欢的人,叫何天。
那自己干吗要找何天说话,难道想让她退出?把翌阳让给自己?可能吗?何天都说了她也喜欢翌阳。
安穗觉得自己好像又犯傻了。
何天回到教室,安静地做作业。安穗进来的时候,她头也没抬。
一整天,除了早上的那次见面,何天再也没有见过翌阳。
晚上放学回去,何天去车棚里推她的小电瓶车。十五岁那年,她被木潇潇他们追时,告诉自己,逃掉了一定要换电瓶车。可是,她没逃掉。
十七岁的她,一回来,爷爷就给她买了电瓶车,说是为了方便。
安穗也来取车,她想起早上翌阳送自己来,把他的赛车丢在路边了。不知道这会儿她是不是要把翌阳载过去拿车。
这么想着,她就看到了翌阳。
翌阳背着书包,风衣的扣子扣得紧紧的,看上去像个乖孩子,站在她们班的车棚门口,目光一直看着歪头推车的何天,嘴角挂着笑。
安穗很少看到翌阳笑,而且笑得这么孩子气。
何天把车推出来,就看到翌阳笑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车后座上,有点儿赖皮地眨着眼睛,说:“何天,我没车,你载我回去。”
何天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一旁握紧车把看着他们、表情难看的安穗,想起早上听人说是翌阳送安穗过来的,骑着一辆车,抿了抿唇,说,好。
翌阳笑得像只狐狸,踩在地上,坐在低矮的车后座上,等着何天坐到车座上,然后伸手环住了何天的腰。
翌阳的脸贴着何天的背,嘴角挂着笑,闭上眼睛,说:“何天,其实你没变,只是瘦了点儿。”
翌阳说她没变,因为何天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就算性格变沉稳了,但还是不爱吃亏。
她明明知道他早上送安穗来,所以没车,心里不痛快,但就是不想给安穗载他的机会,咬着牙说好。
何天没回答,握着车把,朝前开了。
安穗一直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俩,牙齿咬着唇,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俩是彻彻底底把她当透明人了。
05
何天开着车一路向前,最终忍不住在一个红绿灯那儿停了车,有些生气地说:“翌阳,你能不搂我这么紧吗?”
翌阳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严肃地说:“紧吗?为什么我觉得还可以再紧一些呢?”
说着,翌阳搂着何天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何天觉得,两年没见,翌阳好像变得无赖了。
一把拍掉他紧搂她腰的手,何天没好气地说:“翌阳,你下来,我不载你了,你自己去找车。”
翌阳根本不理会何天的气愤,又紧紧地抱住她不放,撒娇说:“不要,何天,你别动,让我抱抱,两年没抱了。”
何天被他的话弄得脸忍不住红了,心脏急速地跳动着,见他的手松了几分,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处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问:“翌阳,你为什么喜欢我?”
贴着她背的翌阳,闻声微微地睁开了眼,手臂收紧了些,不回答她的问题,扯开话题说:“何天,你瘦得我抱着都硌手了。”
何天红着脸,呸了他一句:“翌阳,嫌硌手你就别抱呀!”
翌阳无辜地说:“你骂我做什么,我哪有嫌弃你?想当年,我那么脏兮兮的,你都不嫌弃地抱了我,现在我怎么会嫌弃你硌手呢?”
何天黑着脸反驳道:“我哪有抱过脏兮兮的你?”
翌阳嘀咕了声:“就小学六年级,操场那次。”
那次他被脱光了压在垃圾堆里,她来找他,抱着赤裸的他,脱裙子给他穿,小手颤抖地滑过他冰凉的身体,很暖。
何天被说得脸发烫。
她以前跟朱磊他们开玩笑几乎没有下限,可是,现在翌阳跟她说这样的话,何天却会觉得害羞。
何天为自己叫屈,辩解道:“那次是看你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好吧!你看换成现在这样的你,我肯定会嫌弃。”说着,何天挣扎着,要拿开翌阳环着自己腰的手。
翌阳不放,说:“是吗?我不管你嫌不嫌弃我,反正不管你是怎样的,我都抱定了!”
何天心一紧,轻吼:“翌阳,你别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何天觉得这样的翌阳让她恐慌、害怕。
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她,可是她害怕,不敢收。她不是怕接受他的感情,而是,她怕,自己没能力守护他一辈子。
车子停在路边,翌阳突然从后面站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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