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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单亲的痛苦我比谁都清楚。人言可畏,与其让他饱受冷言冷语长大,还不如他从未出生。”
“你怎么能这么想?不是还有我!”
“你?”许诺可笑地看他,“莫铖,你以为发生这么多事,我们还能在一起?别天真了!”
“那你也不能打掉,你怎么能这么残酷?”
“我为什么不能?”许诺也有些控制不住,她猛地站起来,握紧拳头,“一开始我就说了,对我仁慈点,可你怎么对我?你强了我,我阿公死了,你让我二十岁生日还没过就背负未婚先孕的恶名!你怪我残酷,那你好好看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人!”
莫铖简直要崩溃了,他心甘情愿进来,拿自由去赌自己在她心里有没有一丝情义,想去化解许诺的仇恨,可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不爱他,一点都不爱他。不然为什么他都做到这地步,她还是不放过,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望着面前的女孩,瘦弱纤细,像一阵风都能吹倒,可她打掉他们的孩子,毫不留情。这么陌生的许诺是莫铖没见过的,原来他从没有看透她。莫铖握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她:“许诺,如果我是个强奸犯,你也比我高尚不了多少,你这个杀人犯!”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简直要把许诺撕碎吞进去。
许诺一震,面色一白,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又是一张嘲讽的脸:“生命?那对你来说是生命,对我来说,不过是耻辱!莫铖,别再说冠冕堂皇的话,我要生下来,给他一个强奸犯的父亲,给他一个不完整的家,那才是残酷!就算我是杀人犯,我杀了他,也是恩赐!”
“你——”莫铖怒火攻心,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指着许诺全身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许诺会说出这样的话。
许诺不再看他,她坐下来,缓缓地把无名指的戒指摘下:“我来不是和你争吵这些的。”
她把戒指推上去:“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这个戒指,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他跪下来戴在她手上,说是他的承诺。
那天,她一时冲动拿刀要砍他,没想脱下来,阿公去世,她在墓地见到他,没想脱下来,她发现怀孕,要想打掉被他带走,也没想脱下来……她有很多脱下戒指甩他脸上的理由,可她一次都没有,如今,她要还给他了。
莫铖看到戒指,呲牙欲裂,额头的青筋突起:“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这么不聪明的人,”许诺站了起来,还是无波无痕的样子,该和他说再见,可他们大概不会再见。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快崩溃的男人,像要把他看进眼里,刻进心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莫铖,我们……不再见。”
不再见,再也不见。
说完,许诺转身就走,后面传来莫铖的大喊,他用力敲打隔离窗。
“许诺!许诺!”
“你这样恨我,到底有没有对我心动过?”
许诺身体一滞,停下脚步,她看着无名指淡淡的痕迹,清晰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很好,许诺,你够狠,是我瞎了眼爱上你,都进了监狱,还想着我的诺在外面一个人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太辛苦,”莫铖在后面哈哈大笑,他已经崩溃了,边哭边笑,“你说对,一开始我就该离你远远的,你不爱任何人,你没有心。难怪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没人疼没人爱的样子,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根本没一个人会爱你!”
“那也是我的事,”许诺回头,她昂头挺胸,那么骄傲,“一定会有人爱我的!”
说完,她就走了,这一次她没再回头。莫铖在后面诅咒般地大吼:“不会有人爱你的,不会的,许诺,除了我,谁会像我这样爱你……”
许诺往前走,直到出了监狱大门,仍觉得莫铖在耳边怒吼,诅咒般地大喊。
走出监狱,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扶着门才没倒下,衣服湿湿地贴在身上,全是冷汗,掌心血迹斑斑,全是指甲划伤的。
门卫看到她没有一丝血色,好心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许诺摆手,冲他虚弱地笑,却比哭还难看。
傻瓜,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们本该如此,各自远离,不再见,唯一的羁绊也没了,现在更了无牵挂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些被剪去刺的纯白时光,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命运,全部灰暗。
许诺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她走得很慢,边走边想,她再也不会要莫铖见面,一次都不要了,死也不要了。
她没走多久,就看到赵亦树在前方,神色哀伤地望着她。
许诺路过他,听到赵亦树在身边问:“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阿诺,你怎么这么傻,世间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你偏偏选了最难走的那条。”
许诺没有停下,她往前走,喃喃自语,神经质般重复道:“因为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连喜欢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赵亦树默默地跟在身后,直到她崩溃地蹲下来,大喊:“因为我恨他,我恨他!”
她抱着膝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不泄露出一点表情,可声音却是哽咽痛苦的:“我说了,我不要爱情,我不要爱人,他还要过来,就那样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过来,说来告诉我什么叫他喜欢我……”
“帮我入学,给我扛行李,买早餐,夏天天气热,怕我中暑买凉茶,怕我不喝,还一买就是整个班,军训才几天连教官都请了好几次饭,后面更神经,一声不吭就跑到我家,说要看看我怎么长成这么铁石心肠的样子,走了好多地方,拍了好多照片,每张都给我留了位置,说要带我一起走……”
原来她都记得,每一件都记得,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怎么都忘不了。
“我烦他,超烦他,连我阿公都以为我交了男朋友,说不担心我了,我真是讨厌死他,可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我,一个都没有。真的,谁都没有他对我好。他从不冲我生气,我再怎么气他,他也是不说话,第二天又跑过来找我。我喜欢的讨厌的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讨厌上图书馆,可每天提早替我占位置,我故意到关门才肯走,他也不会让我一个人走……”
“二年,宿舍的白玫瑰就没断过,很多都是他去摘的,说阿诺要用最好的。还给我宿舍姑娘送礼物,送得比她们男朋友还勤,说要讨好娘家人……我对他做了很多坏事,可他还是对我好。他这样好,我已经习惯他对我好,习惯他替我安排了一切,习惯他说什么我就相信他能做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说要我和来日方长,可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许诺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几乎要把血泪流尽。她就这样放肆地哭,直到嗓子哑了,直到眼泪快流干,袖子都湿了,她梦呓般:“我恨他,我恨我爱他。”
她最后还是爱上他了……
他说,你能让云不动吗,不能就不能阻挡我爱你,她也一样。
一旁的赵亦树听到,心一震,他觉得要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必要说,他沉默地陪着她。直到许诺站起来,她眼睛哭肿了,头发乱了,但却比刚才万念俱灰的样子多了些生气。
她站起来,腿很麻,一瞬间几乎站不住,赵亦树扶住她,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他们俩何时需要说谢谢,赵亦树望着许诺,真诚地说:“阿诺,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需要帮助,都可以找我。”
赵亦树的话,从来不是客套,也不是敷衍。
许诺点头,慢慢往前走,她感激他,但现在谁也救不了她,这是她选的。
赵亦树说得对,那么多条路,她偏偏选了最难走的路。这完全是她自找的,但再难走也要走下去。
许诺回到家,妈妈在收拾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莫永业步步紧逼,兰清秋一败涂地,资金被套牢,就连这套房,也得卖了。
兰清秋没办法,在白城呆下去,只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她趁着还有一点点本金,去别的地方发展,带许诺一起走,反正许诺学业也没了。母女俩一起,她就不信,莫永业再厉害,出了白城,还能这样打压她。
接二连三的事,让兰清秋神色也不好,眼底全是疲倦。
她看女儿进门,淡淡问了一句:“回来了,去哪了?”
许诺没回答,她哭了那么久,口干了,想喝点水,可房间收拾好了,连口水都没有。
兰清秋早就习惯许诺的冷淡,这两天母女俩就是这样,许诺一句话也不同她说。
兰清秋继续说:“阿诺,你看下有没有落了什么东西,车票妈妈买好了,下午就走。”
终要离开了,许诺环视房间,阿公的照片还挂在墙上。
她搬了椅子摘下来,抚摸着老人的脸,说:“你走吧,我不跟你走。”
“许诺你什么意思?”兰清秋急了,嗓音很尖厉,“你还真和妈妈记恨上了?你不走,你一个没文凭没学历没社会经验的学生要到哪里去?”
“现在只要不懒就不会饿死。”许诺淡淡道。
“许诺!”兰清秋大吼一声,她真心累也很烦。如今的局面让她烦,女儿让她烦,她怎么这么命苦,就没一个能让她省心的,老公被小三抢了,事业毁了,就连许诺,简直生来跟她作对的,她冷漠道,“许诺,你这是在恨我吗?”
“对,我在恨你!”许诺也按捺不住。
“恨?你有什么资格说恨我?”兰清秋反问,冷哼一声,“要不是你报警,会变成这样?你把你未婚夫弄到监狱,害得你妈妈快破产了。妈妈没有扔下你,还要带你走,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想怎样?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生下你。也对,许淮安这颗坏种,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有你这样的女儿还不如没有!”
“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想要你这个妈妈!”
“许诺!”兰清秋大吼一声,一怒之下,手狠狠甩过去。
许诺没躲,她生生受了这巴掌,她盯着母亲:“难道不是吗?有哪个妈妈会像你这样做,先是逼我嫁给他,后来——”
许诺说不下去,她抱着相片:“要不是阿公不在,他会让你这样做?”
“你还脸提你阿公,阿公就是你害死的!”兰清秋受不了地大喊。
一霎时,许诺的喉咙堵住了,妈妈说得对,阿公确实是她害死的。
兰清秋也恍然意识到这句太重了,她走过来,试图解释:“不是的,阿诺,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许诺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有泪:“对,你说得对,我害了阿公。可是妈妈,你做的一切真的为我好吗?你是为我好,还是想我为你铺路?”
眼泪落下,许诺终究是把这句最伤人的话说出来。
兰清秋满脸的难以置信,女儿竟然这样看她,她颓废地坐下:“阿诺,你要这样想,妈妈也没这么办法,但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会想害自己的子女。”
“可你毁了我,”许诺打断她,她看着母亲,全是绝望,“妈,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说得没错,我恨你,我一看你,就想到——”
许诺不想再提,她痛苦地别开脸:“这样子,我们怎么可能共处一室?你走吧,你放心,我二十岁了,能够好好照顾自己。”
许诺最后还是没跟兰清秋走。
母女俩像世仇,带着各自的行李,搭上了不同的车,背道而驰。
许诺没什么行李,就一个箱子,还有阿公的照片。
她对司机说去火车站,可下了车,她去售票处买票,看着大屏幕。天南地北的火车会把这里的人带到全国各地,有可能去见他们的亲人,有可能去找他的恋人,有的只是去出差,那她呢,她又何去何从?
天下这么大,屏幕上那么多地名,许诺竟不知道选哪个地方。
哪个地方都没有她的亲人,她的恋人,她到哪都是一个人。
“你到底要去哪?”售票员不耐烦地催她。
“我,我——”许诺张了张嘴,还是让给排队的下一位旅客。
她在火车站了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事。其实也没想什么,无非是她生命中来来去去少得可怜的几个人。莫铖说她没人爱,许诺不信,她不信她一辈子都没人爱。
天没黑,许诺做了个决定,她走出车站,坐公交车去白城最破旧的老城区崇明。
从公交车走下来,天已黑了,许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一家房产中介。她进门,对里面正打哈欠的工作人员说:“我要租房。”
工作人员热情地介绍起来,问许诺有没有什么要求。
许诺抱紧怀中的照片,哑着嗓子说:“没什么,便宜就行。”
几天后,她把照片挂在小得可怜的租房墙上。
她看着上面永远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人,微笑地说:“阿公,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不会像妈妈,总让你担心,我会爱人,也会有人爱。”
她是笑着的,可心却空荡荡的,很苦,苦得荒无生息。
白城白城,她终究还是留在这里,留在有他的城市。
可又能怎样,他们完了。她没有留下莫铖给她的任何东西,除了小木块,一面后会无期,一面来日方长。许诺把木块挂起来,对着她的总是后会无期那一面,她看得心烦,收起来放在抽屉里,扔进去她假装无意让正面是来日方长。
但他们没有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