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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禅让,乃是儒家虚构出来的上古乌托邦的重要产物,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若按后世某些人的说法,尧舜禹时代仍为部落联盟的原始民主制,那么君位传承也是来自于选举而非上代领袖的直接指认;况且《竹书纪年》中还有舜逼尧、禹放舜的记录。当然啦,这种事儿跟深受儒家毒害的这些文人,根本就说不着。
是勋只是说了,三代不同礼,那么三代之前的礼仪也自与后来的周礼不同。周礼中本无禅让之礼,而尧舜时代的古礼即便有此一条,周礼没有吸纳,自然也就失传了,所以才说“禅让无礼”。
听说是无“礼”而不是无“理”,曹丕多少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本意是表明自家想法,并且试探是勋的态度啊,是勋跟他就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嘛。因而追问道:“昔燕王哙禅子之,孺子禅王莽,得皆无礼耶?”
是勋一撇嘴:“战国时礼崩乐坏,安得有礼?”燕王哙把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那就是一场闹剧,未必遵行了什么礼仪——“至于王莽之篡,皆刘子骏(刘歆)虚造耳,彼擅假托,何足论耶?”刘歆最喜欢为了自己∧,的政治需要而篡改经典、伪造古籍啦,他搞出来的禅让之礼,那也能作数吗?
其实是勋的潜台词是:刘歆能假造,咱就不能假造吗?在原本的历史上,你小子后来逼献帝篡位,那就又假造出一套儒礼来。并且传流千古——刘歆为王莽所造之礼。后世无传。而至于晋代魏、宋代晋,直到后梁代唐,一出出的禅让闹剧,其源头就都在你的魏代汉啊。
只可惜他这话不能说得太明显,而且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包括曹丕在内,在座诸人貌似也没一个读懂潜台词——可谓明珠暗投也。当下把眼一扫,就见众人或者面露疑惑。或者黯然失望,有那机灵的,为着没能探出自己的真实心意而懊恼,有那实诚或者说愚笨的,可能都怀疑禅让这套既无礼则必非礼,是不是还能拱着曹操搞上一搞了。
是勋心说咱还是把话题引回文学上来吧,你们也就配吟风弄月,谈谈诗文,哪有掺和政治斗争的头脑呢?因而淡淡一笑,举起杯来:“今日良辰美景。得会诸君,是乃不能无诗也。然勋素不好舞乐。无以酬答,唯赏诸君之作,有所得也。君等可愿听否?”
呦,曹丕心说是宏辅也觉得手痒,打算下场做诗了?也好啊,估计再试探他也终究探不出什么究竟来,不妨仍归结于文事,听听他的大作,则今日之宴,也不算全然荒废。急忙鼓掌为贺,表示愿意聆听雅构——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是勋心中正好有一首诗作,存了很久了,一直没得着机会将出来贩卖,今天用来压场,足够显扬声名,当下乃曼声长吟道: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
此乃李太白最著名的一首五言古风,表面上是在慨叹诗文之历史,自《诗经》以来,时有沉浮,如今(盛唐)又至大盛之境,我当继承优良的传统,为诗坛再开新风。但其更深的含义,则是希望朝廷能够重用自己,从而振作国势,不负先圣之教也——所以谈诗论文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是勋前半段完全照抄李白原作,直到“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因为现在就是建安年间啊,你说什么“自从建安来”?李白先言《诗经》为诗文之源头,其次屈原之骚,再后扬雄、司马相如之赋,乃至建安风骨,及于唐代,余皆不足论也。是勋不好提建安风骨,干脆就给改成了“自从东迁来,绮丽不足珍”——扬、马不都是西汉的吗?那我就说自从东汉建立以来,诗文皆无足观也。
李白诗再后面是“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歌颂唐诗的辉煌和唐代的兴盛。是勋给改成了“圣代显教化,师保贵清谆。群才属休明,乘运共摩云。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最后“我志在删述”云云,李白大着胆子自比孔圣,是勋胆量没他大,于是把“志”改成“慕”,结句变成——“我心慕删述,垂辉映千春。步趋周公后,一扫众氤氲。”
其实是勋这首诗跟李白的原作一样,表面上论及诗文,象是在鼓励在座的文人墨客,如今诗坛风气上承《诗经》、屈骚、马赋,一样的言之有物,不重雕饰,诸君应当继续努力,使时代文风更加强健,更加蓬勃向上——但在词句深处,也仍然潜埋着政治伏笔哪。
首先说咱们这时代“师保贵清谆”,师指太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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