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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捶胸顿足,但终究无论按嫡庶排序,还是按年齿排序,曹昂之下都是曹丕,他最具有继承合法性。事情敲定前大家伙儿还能私下谋划,争斗不休,等事情真敲定了,在没有揪着曹丕什么大错的前提下,也都不好开口阻挠。
再说了,以曹操的个性,是那么容易收回成命的吗?
但是随即杨修的下狱,就确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杨德祖是鄄城王曹植的党羽,此事尽人皆知,杨修本人也并不避讳,多次在曹操面前夸赞曹植。如今曹操先立了曹丕为太子,旋即逮捕杨修,谁都清楚是要削诸王党羽,以稳固曹丕的太子之位啦。
杨修的罪名是:“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谁都清楚“交关诸侯”乃获罪之由,但就表面上看起来,“漏泄言教”则更为严重当储位未定之时。有几个臣子不“交关诸侯”的?哪怕基于法不责众的原则。都不能因此而独罪杨修啊。但“漏泄言教”就不同了。用后世的话说乃是“泄露政府机密罪”,足够餐那项上一刀。
在原本的历史上,杨德祖就是因此而死的,只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情况略有所不同,案审多日,曹操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宰掉他。因为在原本历史上,虽然“军国多事。(杨)修总知外内,事皆称意”,权威很盛,终究论官职不过“丞相主簿”,是个机要秘书而已,说杀也就杀了。而如今在魏国的新官制体系当中,杨德祖贵为秘书监,秩上二千石,秘书还是秘书,不过是皇家秘书长骤杀九卿之贵。这个决断并不容易下啊。
群臣多劝曹操赦免杨修,只有是勋暂不表态。于是曹操特意把是勋唤入宫中。当面恳谈,问他:“杨德祖可杀否?”是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况外姓乎?”
曹操心说我知道你并不怎么喜欢曹植起码比起曹昂、曹丕、曹彰、曹冲来,你跟子建的交往最少跟杨修在政见上也常起龃龉,你要我贬谪杨修,那是一点儿都不奇怪,但你是宏辅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也没要我杀过什么人哪?哦,赵达可能例外……然而赵达一介下臣耳,也不能跟杨修相提并论啊。杨德祖世家(弘农杨氏)出身,其父杨彪为前朝三公,他本人也向有盛名,又执掌中枢机要多年……你建议我杀杨修,就不怕引发舆论的批评吗?
所以他追问了一句:“如此,是可杀之耶?”
是勋不肯正面回答,却反问了一句:“陛下以为,制法刑人,所为者何?”
曹操说那当然是为了惩前毖后,既抵偿罪过,又警诫效尤啦。是勋点点头:“要在警诫效尤也。譬如某甲杀害某乙,而即捕杀甲,乙乃不可复苏,其罪如何抵耶?再如某丙窃某丁钱,且无可偿,而即捕流丙,丁亦不得钱,其罪如何抵耶?乃欲使后人知杀人、盗窃必罹刑法,不敢妄为也。今陛下捕修,亦为警诫群臣,立储天家事,臣子不得妄涉也。”
说完这些,话锋突然一转:“臣子交关诸侯,为一旦得逞,所辅者正位,乃可久富贵也,非真爱其人,乐为其死耳。彼乃本无死志,何必以死威慑之?使彼等知交关诸侯,必失富贵可也。刑徒尚可复起,人死不能复生,非谋叛之罪,无杀戮之惨,而骤害公卿性命,恐朝中人人自危矣。”
我同意法办杨修,以儆效尤,但并不赞成杀他。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他貌似也还不当死罪吧?而且这人确实有才啊,陛下向来爱才,就不觉得杀他可惜了的吗?
曹操皱眉道:“朕始用之,而今恶之,不欲再相见也。既宏辅云不当杀,乃可讽有司判流。”是勋摇摇头:“德刑均出于上,何必使彼德臣?”
曹操会意。于是数日后便即判定,杨修罪不可赦,理当大辟,奏上,曹操大笔一挥,云其向有功绩,可免死罪,逐出京师,贬为杨州别驾。别驾在前汉时为州郡佐职,实掌其政,如今却只是一个虚衔而已,平常也就有点儿奉长官之命,召集各部门开会的权力罢了。
再说那天是勋返回家中,是复已经搬回来住了,就私下问父亲:“今天子召见阿爹,得为杨德祖事乎?德祖亦世家子,政见与陈长文稍同,即可趁便杀之也。”是勋摇摇头,说我劝皇帝不要杀他。为什么呢?
“天子今可杀彼,异日乃可杀我,使天子喜杀大臣,非吾等之福也。要在使其不能复起可也。”
是复说您怎么能够确定皇帝隔几年不会再念叨杨修的好处,不再复用他呢?还是一刀两段,最为简洁干脆。是勋笑道:“杀之固易,然行事择易而避难,若成惯习,亦非福祉。”什么事儿都觉得动刀子最简单,这种心理可要不得啊,终会使人丧失警惕心,从而万劫不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