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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笑出来却很难看:“言格,林警官的死,我虽然埋怨淮如,但不恨她;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命去杀人,但也没有要求其他人像我一样。毕竟,很多人都会像淮如一样选择保自己的命。
但是……”
她声音轻颤。
“如果……”她才一张口,眼泪就漫上眼眶,“如果淮如真的是许莫的同伙。那,她就是蓄意杀死林警官的。如果是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言格不言,他知道,林警官在她眼前的惨死,已经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了。
他的手伸过来,覆上她的,柔软的病号服袖口轻轻蹭在她手背上。
她抬头。
他在病中的容颜,苍白虚弱,眼窝深陷,眸子却清隽有神,在给她力量:
“作为证人,好好和尹检控官合作。我想,你们一定可以把真凶绳之于法。”
甄意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点点头。
“言栩的案子准备得怎么样了?”言格问。
甄意原本要替言栩打误杀罪,可言格醒来后告诉她,言栩说许莫“又湿又冷”,他怀疑,言栩推许莫如水时,他真的已经死了。
提起言栩的案子,她稍稍犹疑:“有点儿难办,但我正在努力找证据。”
他淡淡道:“别太有压力。尽力就好。”
甄意轻轻“嗯”一声,又问,“到时,你父亲代表言栩出庭?”
“不。”他摇摇头,说,“我。”
甄意讶异:“到那时候,身体能好起来吗?”
他浅浅地抿一下唇角:“我会努力。”
“……哦。”这也是可以努力的啊。
她看一眼手表,起身:“林涵的案子,我和尹检控官约好要去对证词,先走啦。”
言格抬眸看她一眼,点点头。
律政司大楼的走廊上很安静,没什么人来往。
外边是蔚蓝的天空,楼下车水马龙。
楼很高,噪声远远的,像蒙在一层水雾里,似乎热闹,却不太清晰。
尹铎接了两杯水,递一杯给甄意,在她身边坐下。
甄意接过纸杯,瞥一眼他身上挂着的名片牌,证件照里的人也是清爽帅气的。
尹铎喝了口水,问:“证词准备得怎么样?”
“我办事,你放心。”甄意一回到工作,状态就很不错,连说话声都是朗朗的。
她从包里拿出自带的资料,递给尹铎。
“另外,我把我还有安瑶的证词都整理了一遍,找出了一些可疑的地方,觉得可以用来攻击淮如。当然,或许你已经想到,随便看看吧,能用的就用。”
尹铎接过来,扫一眼,微微抬眉。
她做的非常好。有几点甚至是他在准备过程中没想到的。
“甄意,你把自己当检控官了?”他开玩笑。
“我只是希望控方能够获胜。”甄意直言不讳,“不是想让她终身监禁吗,我们就这么干吧!”
尹铎见她信心满满反客为主的样子,问:“拿回执照了,电视台也辞职了,有没有想过来律政司工作?”
“哪有坊间自由?”甄意打马虎眼,又道。“还有一点要提醒你,杨姿他们可能会提出一个观点,说淮如杀的是一个必定会死的人。美国曾经有个案子,被告受人胁迫,杀了一个立刻将死的人,后来无罪释放。杨姿很可能会利用这点。你要提前准备
好。”
尹铎浓眉再度挑起,一幅受教的姿态,稀奇道:“你怎么知道对手的策略?”
甄意弯弯唇角:“那天我和她遇见,她对淮如的事发表了几句看法,无意间透露说,淮如杀的是一个横竖都要死的人。
我猜,她很可能会从这点入手。事先准备着,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她还真是……
他饶有兴致地看她。
“杨律师要是知道,绝对后悔那天和你说话了。”
甄意笑笑,终于说:“最重要的一点,淮如很可能是许莫的同谋。”
尹铎微微敛瞳:“你也怀疑了?”
甄意一愣:“这么说你们也在怀疑?”
“是,但没有证据。”尹铎揉揉鼻梁,头疼,“要么她太缜密,要么就像外界说的,是我们太想治她,无中生有。”
甄意明白,最近报纸媒体都在关注这个案子。关注点却很奇怪,大家认为淮如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合情理的,而在法律上又处于非常微妙的边缘地带。
民众普遍认为,因为死者是警察,律政司会想方设法致淮如于死地。
尹铎问:“说一下你们的怀疑吧,看看你的证据。”
甄意把言格和她的分析说给他听,又把从司瑰那里拿到的资料给他看。
尹铎看完,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等我一下。”起身去了办公室。
甄意默默坐在走廊里喝水,等了快半个小时,尹铎才出来。
这次,脸色认真而冷静:“甄律师。”
这个称呼叫甄意稍讶:“怎么了?”
“我和上级讨论很久。律政司刑事检控科希望把这次的检控外判给你。”
甄意瞪大眼睛,差点儿喷水:“什么?”
刑事检控科的确有把案件检控工作外判给坊间大律师的先例和习惯,但那大都是重大商业犯罪,轻型人身侵犯案件。
“意思就是开先例。”尹铎道,“你也不需要惊讶,HK城还有过私人做刑事控诉方的案例,当然这种情况极少。可也不是没有。”
“但……为什么要这样?”甄意不解。
“我的身份是代表官方,说这句话不太恰当,但是……”他迟疑半刻,“如果想给淮如判终身监禁,这种可能性最大。”“淮如的行为不对,却是人们在危急时刻的正常反应,加上最近这段时间的媒体报道,民众普遍同情淮如。死者身份微妙,是警察,已经有人开始阴谋论,说控方会想尽方法曲解证据致淮如于死地。而我们
陪审团成员就来自于普通民众。”
尹铎语速微快,带着刻不容缓的紧张。
“民众的呼声给林涵的父母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压力,他们给司长写了封长信,说,希望他们的儿子不要成为民意的牺牲品;说,他首先是他们的儿子,然后才是HK的警察。”
最后一句话叫甄意鼻子发酸。
“HK城之前有过极少的私人刑事诉讼案例,他们想申请。
司长也考虑过这个案件的微妙局势,想把检控权外判给坊间大律师,不要给审判团控方借势压人的印象从而情绪反弹,让这位律师代表控方的同时,更代表死去警官的家人。”
甄意听言,内心莫名被一种大势将来的激动情绪席卷,手都在发颤:“死去的林涵警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比起冷漠不具体的控方,他会更具人情味。”
“对,就是这样。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大律师。但目前的几位要么最近和我们合作密切,要么功成名就财富万贯,在民众心里的形象总代表上层阶级。”
尹铎看着她,目光热切。
“但你不一样,你从出道至今,都代表着弱势一方。即使是戚勉,在想陷害他的父亲面前,他也是弱者。”
“至于你的能力,刚才的一切,不用多说了。”
尹铎见她久久不表态,沉吟半刻,低声道,“甄意,作为你的学长,我建议你答应。你接这个案子只会有好处。类似这种程度案件的外判,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你会再次声名大振。”
尹铎说完,甄意已经不能言语,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种浪涛奔涌般的激动情绪仿佛从内心最深处震颤而来。
所谓的HK法制史上的史无前例都是次要。
她想亲手送淮如进监狱!
“学长,谢谢你!”一时间,她竟说不出别的感谢了。即使是检控权外判,尹铎也太抬举她了。他这样的提携和帮助,她不知该如何报答。
第二天,关于律政司开创先河外判谋杀检控权的新闻迅速席卷各大媒体,传遍大街小巷。
这是律政司第一次将重大人身侵犯案件的检控外判给坊间大律师,公众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翘首以待。
甄意拒接了一切媒体电话,紧锣密鼓地在警方的协助下准备审判。
特地抽了时间,安之若素地去大律师公会办手续,做交接工作。
该走的程序都走完了,从大律师公会出来,下去停车场离开时,正巧遇到杨姿和淮如,估计也是来办事的。
杨姿特地过来和甄意打招呼:“你拿回律师执照了?”
“嗯。”
“真幸运,恢复律师身份后,一下子来了两场官司。恭喜你啊。”
“谢谢。”甄意有些漫不经心。
“律政司竟会开先例,把这次的检控外判给你,真好。意,你总是不缺引人关注的案子。”杨姿热络地说,“这次同庭对抗,我很期待。”
甄意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也是。”
“不过真奇怪,前一个案子是受律政司外判,和检控官合作;后一个给言栩打官司,则是和检控官对抗。这样的奇景,都让你遇上了。好羡慕。”
杨姿还是好闺蜜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想,一定是言家动用了什么关系,捧她出名吧。
甄意散漫地“嗯”一声。
她也知道杨姿只是淮如的律师,可这次她无法客观面对。甄意现在一见淮如就恶心,连带着看到杨姿,连朋友的心情都没了。
杨姿却似乎心情不错,鼓励道:“言栩的案子好难办。不过林涵的案子恐怕更难。加油啊甄意,重新开始,有好多要重新来呢。”
甄意淡淡一笑,道:“以林涵,言栩的名义,两场审判,我代表的那一方都会赢。”
杨姿脸色微僵。她说话怎能如此不客气?林涵的那场,她赢,不就是让她输吗?
甄意这次却没在意她的心情,挥一下手,转身走了。
HK城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里,报纸电视各种媒体,全城都在热聊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法律专家也每天做客直播间,帮助民众分析局势,捋清线索。
有一个叫甄意的律师,同时接了两个引人注目的案子。
在第一个案子里,她要代表检控方,控诉淮如谋杀警察。
淮如的辩护律师杨姿声称淮如的行为属于“合法杀人”里的“可免责杀人”,欲以此为淮如开罪。
而控方律师甄意则认为淮如涉嫌最高“谋杀罪”,应判终身监禁。
如此,她便要证明绑匪许莫没有胁迫淮如杀人。
如果她成功,那臭名昭著的吃心绑匪许莫除了吃掉一堆动物心脏,实际上就并没有杀任何人。给他定的“恐吓杀人”将被推翻。
许莫的罪名便会降为绑架和伤人。
同时,在第二个案子里,她要代表沉睡的言栩,辩护他并没有杀死许莫。
两场审判,第二场的被害人是第一场的受益者。
矛盾。
闻所未闻。
法律专家还认为,第一个案子,淮如的律师可能以杀死必死之人免罪,甄律师则必须推翻这个理论。
可第二个案子,她要证明言栩杀死的是必死人,无罪。
完全相反的两个案子,这位律师期望得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再度矛盾。
史无前例。
报纸媒体都在说,这次的外判已经创造了历史;但,这只是小巫。
如果她打赢了这两场完全相反的官司,她就创造了HK法庭真正的历史。
HK城,甚至放眼相似法系的国家地区,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案例。如果她赢了,她会为今后相似的案子树立标杆。
而两件案子的审理碰巧在同一天上下午,这把民众的热情推到了最高点。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她,能同时赢下两个案子吗?这,是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