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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能生出千手千眼来。
陪着来恭贺的几位诰命说了会子话,好容易瞅了个空档回了院子,利落地屏退下人,独留宁兰、和萱在门口守着,才问随从纳兰府送贺礼的桃夭道:“大嫂子可好?”
桃夭道:“不过是老样子罢,请姑娘常过去坐坐,也就是姐妹一场的情分了。”
容悦叹道:“我那日进宫,原打算求老祖宗恩典指了李太医给姐姐瞧病,偏巧宫里有贵人病了,又听说那位张世良太医也是有些本事的,你且告诉姐姐,听太医的嘱咐,定会好的。”原是马佳芸儿那一胎难产,生生疼了几个时辰才诞下一位阿哥,之后身子受损,原本孝庄吩咐她做足双满月,谁料小阿哥才满月,她所出的八阿哥便夭折了,这一来反添伤心,落下了病根。如今时疫一起,她身子弱,便招上了,孝庄下了慈谕,命李玉白专心为马佳芸儿调理。
桃夭听她说完,依旧道了谢,小心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绣袋来:“这是我们奶奶吩咐咱们交给您的。”
容悦接在手里,只觉心跳骤然加,几要跳出胸膛,恨不得立即拆了,却又有些担忧和恐惧,问:“可还有什么话。”
桃夭谨记卢氏的吩咐,道:“奴才亲去的恭王府,见了段嬷嬷,呈上姑娘的亲笔书信,段嬷嬷才给了奴才这个,还有句话叫奴才转达,‘勿再纠缠’。”
勿复纠缠!!容悦突感心胸处一阵冰寒,竟至难以呼吸,她眨了几下眼睛,才感呼吸顺畅起来,好歹说了几句,吩咐宁兰送她出去。
她颤抖着打开绣袋,正是那只熬了几日夜绣成的荷包。他到底是不肯收,竟这样退了回来,再勿纠缠,如此决绝的四个字。
他是何等厌恶了她?那时的话儿怕都是用来哄她的,她到底成了他解闷儿的了。
她原坐在迎窗大炕上,转身将红漆窗扇推开,雨后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想起幼时额娘教她诗经《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勿复相思!勿复相思!胸膛中蓦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拿起绣筐中的剪刀,狠般剪下去,宝蓝色同心络子断成两截,摊在地上,正如一条干死的鱼。
继而又化作一张放肆的脸,嘲笑着她的卑贱与无知,她突然恼了自己,扯过辫一剪子下去。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送走桃夭的宁兰回到屋子,乍见之下,慌忙过来夺了她手中银剪。
容悦想起那年她打碎了继母的玉如意,又惊又惧,被父亲罚跪祠堂,却终究也过来了。这世上的坎儿,再高也有跨过的一日,这铭心的痛,再深也有愈合的之时。
“把它收起来罢。”容悦淡淡扫了一眼,转过头去瞧窗外明媚的夏花,她不能剪,正是有这个荷包,才时刻提醒她以往的无知与愚蠢。
宁兰应了是,转身去收拾荷包。
容悦正了正衣装,内院尚有女眷需要安排照管。
再走出这道金线如意式屏门,女孩脸上已稍褪去一丝青涩,隐约中多添一丝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