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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为吓了一跳,这杀千刀的村长在行家面前给他戴上如此高帽,可真坑杀他了。当下连连摆手,打断村长的话,忙道:“不敢不敢,欺世盗名而已,些微小技,在仙长面前实在不足一笑。”那道士凌厉的眼光在胡不为脸上转了一遭,也笑道:“胡道友太客气了,适才村长已跟贫道提起道友历年来事迹。如此为民解除疾苦,实在令人钦佩。”
胡不为听不出他话里是不是含有讥刺,身如芒刺在背,汗颜无已。却听那道人又问:“道友法力非凡,却不知术法所传何宗?”这下可难住胡不为了,如此高深问题,便杀了他也回答不出的。
其时天下术派,分流极多。且不说佛、道、二大术派有无数偏门别支,各执一脉分修。便是辽、吐蕃、西夏、大理民间,学术习法的教门帮派和剑客侠士亦多如牛毛。宋朝当今皇帝重道,极力扶植,因而道法在民间中分布尤广。正支的道学流派,按其传承来历细而分下,有 “太平道” “五斗米道” “南天师道” “北天师道” “茅山宗” “丹鼎派” “符箓派”等等,太平道及五斗米道为诸派之源,盛于汉时。自唐以来,两派门人各立,又演化出天师、茅山、上清、灵宝诸派。各门各派,分持一义而修。丹鼎派修身养性,熔炼丹药,一旦合利四时阴阳,得天地精华,五行之髓。则可炼出金丹,得道飞升。符箓派则专习聚气画符,号令鬼神,治病拯危。
彼时宋辽兵争,四方****,妖邪横行。中原各派素学召神劾鬼及祈风引雷之法,当即负起降妖伏魔职责。江湖教派中,以蜀山、江陵仙都观、信州太清宫、佛门天龙寺、无心庵及江南一带女子门派青叶门名声最隆。这几派立派即久,高手亦多,学法术者莫不闻名崇敬。另有传闻,方外世界又有蓬莱、方丈、嬴洲三处圣地自居成门,只是门人从不涉足人间,却不知消息真假了。
若胡不为稍能明白,立刻答到:“在下所习符箓宗。”或是 “在下习承太平道。”便好。可胡不为连道学教义来历都不知,又如何答的出来?当下讪讪说了实话:“在下只是照着书本瞎学,并无人指点,实在惭愧。”
那道人终于释疑,知道胡不为果然是个草包。当下点点头,道:“嗯,看道友灵气未聚,似乎根基未曾扎稳,果然如此。自学术法,制肘极多,道友能学到如此程度,也算不易了。”胡不为知道村长准又将他的陈年往事,连同吹牛扯皮之事通统告诉了道人,甚么雨夜遇妖除妖,一符画来包治百病等等混话,那原是蒙骗百姓的,竟教那道人尽信了真。当下也不好说破,只道:“惭愧惭愧,在下正愁法术低微,仅能自济。道长今日来,实在是本村之福,还要仰仗道长神力,为村民解除疾苦。”那道人道:“好说,好说。”
当下三人言谈,略叙故事。
过不一会,胡不为找了个因头,将村长支了开去,待屋中再无旁人,起身向那道人深深一揖,道:“道长,在下学道日浅,修为不足,尚有诸多不明之事,还要向道长请教。”那道人只欠了欠身,双手微托,道:“不敢,胡道友但有不明处,只管请说,贫道当尽力解答。”他既知胡不为对术法尚未登堂入室,不免有些轻视。胡不为不蠢,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有求于人,只好忍耐。
当下便将画符时灵时不灵之事问他。那道人皱了皱眉,奇道:“有这等事?倒真怪了。”又道:“道友所习法术来历不明,与贫道所习颇有出入。不过天下道法,殊途同归,贫道也知道画符乃阴阳符合,精神同归。以自身精气引导纸绢布帛,精精相附,神神相依,得以假尺寸之符号令鬼神。如此,若精神到了,号令符咒便断无不灵之理。道友所言之事,倒教贫道难以索解了。”书符时必须精气合一,以气为体,附纸为用。这原是道家学术时的基本之理,他只道胡不为即有画符经验,当明此节,因此也不保留,说出话来。哪知胡不为从未正经学过一天术法,正是瞎子过河,茫然无知,听得画符时的窍要,便如醍醐灌顶一般,这句话对他可是意义深远。暗暗记在心上了。
当下胡不为又道:“道长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 ‘灵龙镇煞钉’?”话音甫落,却见那道士面色骤变, “喀哧”一声,将座下的一张梨木椅子压得碎裂。 “你……你说什么?灵龙镇煞钉?!你知道灵龙镇煞钉?”胡不为见他如此紧张,倒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那道人站起来后,面色稍复,道:“道友请勿见怪。灵龙镇煞钉与贫道有极深渊源,猛然听到,倒失态了。”胡不为忙问端的。却听他叹了口气,道:“灵龙镇煞钉原是我教传教之宝物,四百多年前,自我祖师云阳真人北游除妖失踪以后,教中再无人识得熔炼制造之法。到今日,算来已失传四百年了。贫道这数年来游北之行,也是为着镇煞钉而来。却不知胡道友如何得知镇煞钉之事?”
胡不为支支吾吾,却说不出甚么圆满条理话来。那道人见他犹豫,疑心起来,问道:“道友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且听我一言,这镇煞钉乃凶煞法器,虽有克魔除妖之力,但杀伐气息太重,若与之沾染不慎,必有灾祸!”胡不为原想私吞宝物,怕这道人抢了钉去,要尽力隐瞒。然而听他说得厉害,实在不好相与,又想到梧桐村那可怕之极的怪墓,那是自己断断解决不了的。不如告诉了道人,好让他解围去。当下便源源本本将得到镇煞钉的来历跟他说清楚了。
那道人听完,脸变得煞白:“玄天无极阵!威杀阵!那个 ‘寒妇’是甚么东西,竟然要动用这两个阵法来守护?”胡不为巴巴看着他,问:“威杀阵是什么阵?很厉害么?”那道人却不答,眉头紧锁,颇有忧急之态。又问:“灵龙镇煞钉就在你屋中么?”胡不为见他情状大变,不知他为何如此害怕,忙点点头。
那道人快步走近身来,一把抓住胡不为的衣袖,道:“胡道友,出大事了!如你所言当真,那个甚么 ‘寒妇’妖怪只怕凶险无比。现今少了一枚钉子,玄天无极阵已破,不知道威杀阵是否还能挡的住煞气……唉!说不定梧桐村已经遭遇大难了!”胡不为听到这天大的恶讯,面孔也雪白一片。
“这两月来妖怪横行,想必是跟那个寒妇墓穴大有干系,你快带我去你家里,把钉子拿来赶紧把阵法补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胡不为哪敢顶嘴,头一缩,诺诺应声,赶紧站起身来。
两人急如星火,也不跟村长打招呼,飞也似的纵跃出门,直往胡不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