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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只是缓缓拾起地上的黑木钝刀,脱下外衣,将包向天的尸体裹好,跟在蔡伤身后缓缓行出,心中却涌起了万般滋味。
是喜悦?是酸楚?是痛?是苦?是涩?还是其他?蔡宗不明白,二十年的苦难,二十年的委屈,是不是在这一朝便已雪洗呢?是不是至此就告一个段落呢?
高欢获息赶到定州城下支援之时,定州城已经被完全控制了,根本不用再作什么安排。
出乎高欢意料之外的是,此战的速度之快,损耗兵力虽然极巨,可相对来说,能挽回定州城的安定和控制权,那绝对值得。更让高欢感到激动的,却是蔡风竟成了这次攻城的主帅和最大功臣。他与蔡风已是两年多未曾相见,再次相会时却都已是一军统帅,更成为风云人物,的确让人感到世事沧桑,变幻无常。
高欢是在一座临时搭起的大帐篷中见到蔡风的,帐篷内的布置十分简单,一张红木椅,一张方桌,几个极大的火炉分布四面,使得帐篷内显得极为温暖,这是漠外牧民的模式,地面以猩红色的毛毯铺成,极其温馨。
与高欢同来的还是有尉景,及近来在葛家军中表现极为出色的一名偏将熊晶。
蔡风的身后,是苍鹰与已易容的田新球。营中持枪的护卫排成两列,气势极为不凡。
高欢掀开帘子之时,蔡风便已经到了帐营门口。他并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而且与高欢的交情匪浅。
尉景见到一身便装却浑身透着一股超然气质的蔡风,忆起邯郸之时与蔡风的相遇与相识,禁不住感怀岁月的无情流逝,眼睛一片湿润,高欢也同样与蔡风把手相视,在片刻之间,大家都无语,似乎激动得毫无头绪。
“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吗?”蔡风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他最早自情绪之中恢复过来。
高欢和尉景重重点了点头,半晌尉景才激动地道:“阿风,你能够活着,我真高兴!”
蔡风和高欢同时相视了一眼,禁不住同时拍了尉景的肩头一下,蔡风大笑道:“这话可说得实在,但也太直接了吧?”
尉景禁不住也笑了笑,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傻地笑。
“蔡风可真是不死战神,福大命大,这次攻下定州城,杀鲜于修礼可真是大功一件啊!”高欢拍着蔡风的肩头,兴奋地道。
“这肯定是两位老兄在为我祈祷之故,否则我哪有这么幸运?”蔡风笑道,同时向苍鹰吩咐道:“去切二十斤牛肉,五十斤烧刀子,再来几盘花生,让我跟几位将军痛快地喝一场!”
“就只牛肉和烧刀子及花生?”苍鹰大愕,奇问道。
“不错!”蔡风不经意地答应一声,又吩咐道:“为三位将军添坐。”
苍鹰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地问道:“不要摆酒席吗?”
蔡风悠然地笑了笑,摸了摸那只有短短毛发的头,道:“要摆酒席也只能等回到冀州,什么事也不用管时再说吧,军中一切从简,要来便再来一盆咸菜豆腐汤吧!”
苍鹰极为讶然,但蔡风既然如此说,他也不便反对。在定州,虽然没有谁说谁是主帅,可蔡风很显然地已经成了无名有实的统帅,也没有比他更能让人信服,虽然高欢此次率兵前来相助,但其威势和风头全给蔡风盖住了,让他跟蔡风平起平坐,只怕都不敢。
蔡风对高欢和尉景有数次救命之恩,而在崔暹的速攻营中之时,高欢和尉景最信服的人也就是蔡风,只是在速攻营之中,蔡风成了崔暹的贴身护卫,其展现的机会并不多,后来在杀破六韩拔魏、宇文一道、风吹刀这些破六韩拔陵属下的高手之时,才真正使蔡风的名声大噪。
蔡风此刻身为武林之中的顶级人物,几乎是一个神话,此刻屈就于军中一个小小的统帅,又有谁还会不服呢?就凭其天下年轻第一高手之称,也足够有资格当上这小小统帅之名,更何况其智慧乃是天下公认的,声名之盛仅次于蔡伤和尔朱荣,但其红火之势头因泰山之战,一下子掩盖了蔡伤和尔朱荣的光芒,这并不是夸张。
泰山之战,对江湖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这几乎使天下所有武林人物都在奋发图强,以期在武学之路再攀高枝,虽然蔡风并未真正指挥过大的战役,但凭其武学、心计,足以让人心服。
此刻,蔡风再破定州城,更让世人知道,他的军事才能绝对不是庸俗之辈。
高欢心服的却是蔡风这种简居式的做法,并不摆上酒席,而只是切牛肉、喝烈酒这种简单的江湖生活,绝不铺张。
苍鹰和那些护卫们听到咸菜豆腐汤都忍不住好笑,像蔡风这么吝啬的统帅还真少见,何况此刻攻下定州城,乃是大喜之事,庆祝一番又有何不可?
当然,蔡风有蔡风的理由,他道:“攻城容易守城难,治理这座城池更难,要收拾残局,必须尽快,不能有太多的耽误,牛肉和烈酒照样可以填饱肚子,也不用浪费人去收拾桌子之类的,既节省,又有趣,更能省下时间去治理好这座惶乱的城池。”
尔朱荣的临时帅府。
府内极静,因为只有俩人相对而坐,所有的侍卫全都退走,这是尔朱荣的命令。
相视良久,尔朱荣才淡淡地道:“我听说太后是祝老的人,也不知这个传说是否正确?”
与尔朱荣相对之人的头脸为一顶深沉的斗篷所罩,但自其身姿可看到那撩人的线条,婀娜的躯体并不因她是坐着的而失去魅力,反而更增无限诱惑,但这人听到尔朱荣说出此话,仍禁不住身子一震,娇声笑了笑道:“族王说话就像你的剑一样,如此让人难以招架!”
尔朱荣并不为之所动,淡淡地笑了笑,道:“祝老客气了,真正会耍手段的人,应该是祝老,如果不是事出意外,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我不得不佩服祝老的安排妙到毫巅,就像祝老的美貌一样,让人难以抗拒。”
这神秘的人物正是魔门阴癸宗之主祝仙梅,祝仙梅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们女人不能如你们男人这般叱咤风云,论武功,天下间胜过我的比比皆是,说到智慧,与族王相比也差一大截,更不足以立足江湖,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色相之类的,说出来只会让人贻笑大方,族王又何必笑仙梅呢?”
尔朱荣捏了捏手中的茶杯,悠然一笑,反问道:“那即是说,我说得没错,太后是你们阴癸宗的人了?”
祝仙梅没有否认,只是淡然道:“仙梅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尔朱荣停了半晌,目光如利刃般穿透祝仙梅的心底。
祝仙梅恬静地一笑,轻轻摘下斗篷,露出那让娇阳失色、百花黯淡的绝世姿容,妩媚之中自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一丝浅笑,一个眼神,都似乎注满了妖异的力量,似让人置身一场虚幻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恭喜祝老又神功大进,想来天魔功已达到第八重境界,真是难得。”尔朱荣也恬静地笑了笑,语气极为平淡。
祝仙梅并不感到心惊,她的武功与尔朱荣相比的确要差一截,就算天魔功大功告成仍不一定是尔朱荣的对手,被尔朱荣一眼看出她修为的层次,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祝仙梅灿烂地笑了笑,似乎有着一丝少女的纯真和羞涩,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族王法眼通天,仙梅知道这一切无法逃过族王的眼睛。”
尔朱荣傲然笑了笑,道:“祝宗主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吧!”
祝仙梅微微有点惊讶尔朱荣的镇定,那分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定力的确让她有些吃惊,于是深深地望了尔朱荣一眼,神情一肃,道:“我想与族王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不妨先说出来听听,但祝老如果要我退兵,那就恕我没心情谈了!”尔朱荣很直接地道,也不想做任何解释。
祝仙梅的脸色一变,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以《天魔册》与你交易呢?”
尔朱荣的神色也变了变,眸子之中闪过一丝锋锐无比的光芒,定定地望着祝仙梅那找不到半点瑕疵的脸。
祝仙梅浅浅一笑,目光如秋水般在虚空流淌,脸上却泛起一丝淡淡的潮红,问道:“难道族王不肯?”
“你说出你的要求来吧,我也得就事而定,《天魔册》乃我魔门至宝,但并不是没有《天魔册》更重要的东西。”尔朱荣定了定神,淡淡地笑了笑道。
“那族王认为什么比《天魔册》更重要呢?”祝仙梅悠然问道。
“比如生命啊,还有一些东西,也不用一一列举,你说吧,你想我以什么来交换?”尔朱荣淡淡地问道。
“仙梅其实只有一个请求,只可惜被族王一句话给回绝了,只怕我再说下去,也只能是吃上一顿闭门羹了。”祝仙梅似乎极为懂事地道。
尔朱荣悠然一笑,道:“祝老果然是要我退兵,只可惜,此刻事态已经不由我自己控制了,我也无法擅自主张退兵,那样只会让天下人贻笑大方。”
祝仙梅神色微微一冷,漠然道:“族王做得到。”
“事在人为,可那必须看值不值得!”尔朱荣也神色变冷道,顿了顿又道,“祝老准备用几卷《天魔册》跟我换这个条件呢?”
“族王以为这个条件值得几卷《天魔册》?”祝仙梅反问道。
“如果十卷《天魔册》能够齐全的话,我可以想出退兵之法!”尔朱荣笑了笑道。
祝仙梅脸色一变,悠然道:“很遗憾,我所能得到的也不过只有四卷而已,如果族王想十卷齐全的话,只怕会失望的!”
“另外两卷在天邪宗?”尔朱荣冷冷地问道。
“不错,只是没有人知道邪王的下落!”祝仙梅叹了口气道,她知道尔朱荣也拥有四卷《天魔册》。
尔朱荣想到那重伤而逃的石中天,心中也微微产生了一丝阴影,不由冷声问道:“连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祝仙梅肯定地道。
“那你为什么不与我剑宗联合?”尔朱荣有些微微恼火地问道。
“我何尝不想与剑宗联合,但族王别忘了,你代表的是尔朱家族,北魏四大家族之一,你的族人让你与魔门合并吗?我魔门同样难以接受一个异族的加入,除非你的剑宗完全摒弃尔朱家族的陈规,以我们魔门的宗旨和教规去约束自己,我们也许还有合作的可能。”祝仙梅吸了口,沉声道。
“我此刻是剑宗之主,也是尔朱家族之主,为什么不可以将二者并为一体?这似乎并不违背教规吧?”尔朱荣冷冷地道。
“族王似乎不记得尔朱家族当年对我们魔门所用的是什么手段?族王的父亲没能成为尔朱家族之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族王似乎忽视了尔朱家族自身的力量,圣母也是为你们尔朱家族的长老们所逼死,你当初虽然竭力争得了族王之位,却并不表示你在尔朱家族之中就可以胡作非为。如果你与魔门再结为一体,那尔朱家族内部定会一片混乱,你自然不想这样,那么你唯有排挤我魔门其他数宗。因此,剑宗与尔朱家族是很难并存的!”祝仙梅肯定地道。
尔朱荣的脸色极为难看,祝仙梅似乎刚好揭了他的伤疤,击中了他的痛处。
尔朱荣冷冷地望了祝仙梅一眼,道:“这就是你们几宗要孤立剑宗的原因吗?”
“可以这样说,但这并不叫孤立,我们只是想,魔门代表的只是一个整体,而不需要任何外人干涉我们的事务。魔门的统一只有两个人有这个能力,一个是族王,另外一人就是邪王。族王代表的是圣母一族,而邪王代表的是老邪王的意志,如果让我们选择的话,很难想象依附在别人的脚下。因此,我们只能指望由邪王来统一整个魔门了!”祝仙梅平静地道。
尔朱荣的眸子之中闪过一缕冷厉的杀机,他明白祝仙梅所说的意思,在魔门之中,只有他与石中天俩人才有可能统一魔门,但这也成了他与石中天不得不决出高下的一个必要过程。若石中天不死,他就永远都没有可能统一魔门,而他另外的任务更要将尔朱家族的内部处理好,祝仙梅所说并非有错,魔门不同于别的势力,而是有着自己长久的历史。在长期中所形成的模式是很难一下子改变的。而且他并未能真正掌握魔门的实力,就算掌握了魔门的实力也无法更改魔门数百年来固定的规律。因此,他只可能改变尔朱家族的原则,这也是他心头最大的阻碍,在魔门与尔朱家族之间他必须选择其一,却很难兼顾。
“哈哈,族王不必想得太多,我知道圣母当年带走了四卷《天魔册》,再加上我这四卷,就可凑足八卷,唯剩下两卷在邪王手中,这对族王来说是很有利的,如果族王仍然不满意的话,那就很难说了。”祝仙梅将话题又扭入正轨,淡然道。
尔朱荣淡淡一笑,道:“祝老小看我了,如果只是四卷《天魔册》就可以让我忘了自身的危机,那似乎不是我尔朱荣的作风,祝老该不会不知道,如果我就此退兵的话,那就只能够背上逆贼之名,所谓成王败寇,如果我不战而屈,不仅要背负着贼名,更会受到军中之人的鄙视,失去在军中的威信,这是不可能用任何东西能够换来的。而且更重要的,却是我将失去长乐王、河间王等诸王的支持和信赖,那时,只是因为四卷《天魔册》而成了大输家,没有谁是傻子,聪明人不只有邪王和祝老,我即使手中有八卷《天魔册》又有何用?仍然无法清楚‘道心种魔大法’的整个脉络,祝老似乎忘了‘道心种魔大法’需要十卷《天魔册》并合才能一睹全貌!”
“我没忘记,可我却知道当年圣母所得的四卷《天魔册》之中记载着‘道心种魔大法’的总论,以族王的资质,难道还会无法悟出其中的精奥所在?”祝仙梅淡然道。
尔朱荣深深地望了祝仙梅一眼,漠然道:“这只是我的事,如果依照祝老的说法,我在不需要你这四卷《天魔册》的情况下,同样可以悟出‘道心种魔大法’,那我又何必要退兵?咱们魔门分成了南北两系,你们在南朝做任何事情都不关我的事,但你们却向我剑宗挑衅,既然这样,我又怎能坐以待毙?这并不是我做人的原则,如果要我让步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的几个条件!”
“哦,族王不妨说出来听听!”祝仙梅平静地道。
“首先,你们的人必须认错,那就是让胡太后废去临兆王世子元钊为帝,如此小儿又怎能掌朝?又怎能臣服人心?既然废了元钊,那就必须另立新帝,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和气收场。否则,我绝不可能因为四卷《天魔册》而去做这般傻事。另外,所有的政事绝对不能由胡太后一人操纵,我也要参与朝中政事,否则你们如果在暗中做手脚,我却只能蒙在鼓里,而这新皇的立位,必须由北魏的各大家族来作决定,而不是由胡太后另立,我们仍可尊其为太后,可参与朝政的管理!”尔朱荣悠然道。
祝仙梅淡然一笑,反问道:“那族王是说让元修为帝?”
尔朱荣并不否认,却并不予以答复。
“哼!”祝仙梅似乎感到有些好笑,道,“如果以元修为帝,那还有别人说话的份吗?到时胡太后的存在只是可有可无的傀儡,我又何必损失四卷《天魔册》?”
“那祝老以为应该让谁来继承这个帝位呢?”尔朱荣反问道。
祝仙梅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折中之举,不知道族王可否愿意听?”
尔朱荣心里却在嘀咕,他绝对不敢小看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祝仙梅并未在江湖中怎么活动,但是能够让阴癸宗隐迹江湖这么多年而不漏出半点痕迹,这分深沉和运筹能力,的确让人心惊,最让人心惊的,却是祝仙梅的行踪,她似乎是一个令人永远也不知其底细的人。在魔门中最为诡秘莫测的人就是邪王和祝仙梅,但没有人知道祝仙梅究竟是什么身份、背景,更没有人知道她具体落脚何处。她就像一个谜,在她该出现之时,她会很意外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可你想跟踪她,去找她的存身之处,那是不可能的。若要找到她,就必须通过极其严密的手段。
连尔朱荣也无法知道祝仙梅的另一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阴癸宗的具体总坛在什么地方,以及祝仙梅的行宫别院之类的,再因为贵为一国之后的胡太后也为她所用,这也使得祝仙梅变得更为神秘莫测。
“如何折中?”尔朱荣淡然问道。
“立元子攸为帝!”祝仙梅冷冷地道,她似乎将一切都早已安排和准备好了。
“立元子攸为帝?”尔朱荣禁不住愣了愣,反问道。
“不错!”祝仙梅的脸上绽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