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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和陆斋长,更出言不逊,实在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
他陡然加重了声音,满脸愤怒地说:“那也是因为有人在北直隶各地散布谣言,说张博士妄自尊大,说他以算学宗师自居,排除异己,九章堂中更是他的一言堂!说他数典忘祖,信异邦更胜于信前辈大家,而且还篡改算经当成自己的著作……反正给他编排了无数罪名!”
“因为祖师爷当初留下遗愿,希望我们有人能重回钦天监,重修历法,所以,草民四人方才趁着皇上的招贤令,应召天文术数人才。之前更是因为一腔义愤,贸贸然闯进了陆三公子的冠礼。这确实是我们无礼,但在张园呆了这么几天,我们实在是眼界大开……”
因为并没有专门学习过礼仪,叶孟秋的应对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是不得体,更不合规矩。更何况,此人竟然不是控诉他们含屈忍辱栖身张园,然后当廷戳破张寿的假面具,反而还处处为张寿说话,还在那说着张园内中氛围如何如何好,在他们看来,那自然是趋炎附势!
张寿不好批——毕竟某人浑身是刺,如今还不是孤单一个人,不但有葛雍这个帝师作为老师,还有朱莹这个未婚妻虎视眈眈,皇帝也明显偏袒,三皇子更是很敬重这个老师——可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他们还会批不得?当下就有人开口叫道:“皇上……”
“哦,这么看来,你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然而,还不等那人开口,皇帝就笑吟吟地一锤定音将之前这事儿定了性。他看惯了那些一板一眼有规有矩的人,只觉得眼前这圆脸少年语无伦次却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在是很合自己的眼缘,因此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这才突然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陆高远,依你之见,这叶孟秋师兄弟四人,算学造诣如何?”
之前听阿六说皇帝打算让自己来筛选此次应召入京的算学人才,陆三郎就浑身是劲,此时听到皇帝竟然直呼了自己那个挺不错的表字,他就更加高兴了。他状似温文有礼地对叶孟秋点了点头,也顺带向对方那三位年纪挺不小的师兄颔首致意,那副做派像极了张寿。
“既然能够通过地方官府的初步筛选举荐到朝廷,自然确实是人才。”
小胖子先是煞有介事地称赞了一句,但随即就话锋一转道:“但恕臣直言,之前朝廷时不时严申天文算学之禁,民间算经又难觅踪影,叶小公子四位倚靠祖师传下来的手稿勤学苦练至今,固然是把他们能掌握的都掌握了,但短处却很多。”
陆三郎这叶小公子四个字,陆绾听得忍不住很想掏耳朵。你还倚老卖老叫人家叶小公子……那个叶孟秋的年纪,好像还比你大一岁!
然而,他此时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非常担心陆三郎如此评判人家的算学功底,会引起对方反感,把刚刚那明明非常不错的局面给翻覆过来。可是,他极其意外的是,自家那大胖小子评价对方的言语算得上是极其苛刻了,但那师兄弟四人竟然没翻脸。
不但没翻脸,叶孟秋反而还黯然低下了头。此时此刻这文华殿中,很多人都听说过,包括这圆脸少年在内的师兄弟四个,是某位钦天监正的再传弟子,因而见起这幅表情,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吃惊。
按照孔大学士平时的脾气,早就忍不住要指斥既然尔等是名不副实之辈,就不要出来献丑了,但他今天却瞧着风头不对,硬生生打消了这冲动。
果然,陆三郎接下来就气定神闲地说:“这几日叶小公子他们师兄弟四人在张园,我们探讨了很多算科问题,彼此互通有无,大家收获都很大。但是,从前算经一书难求,九章堂用的又是《葛氏算学新编》。他们对于九章堂如今教授的一些基础东西,却是不怎么在行。”
叶孟秋只是惭愧,可他三位更世事通达的师兄,却是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陆三郎狡猾——九章堂中基础的东西?一元二次方程叫基础,各种几何体的什么证明题叫基础……天知道为了接受这些迥异于祖师爷的名词,他们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至于张寿传授给九章堂那些学生的简易运算方法,叶孟秋似乎已经有所收获,他们却还没有……可是,陆三郎热情洋溢地送了几箱子前辈大家的算经给他们,这情他们却不能不领。
和传言完全不同的是,葛氏一门的算经……他们反而是之后自己去主动接触的。
然而,三人这念头才刚刚生出,陆三郎就满面诚恳地说:“臣知道天下书坊大多逐利,即便如今天文术数业已渐渐驰禁,但民间还是少有书坊愿意卖这些书。为了让天下对算学感兴趣的学子能够不为没有书读而愁苦,臣请将之前馈赠他们师兄弟的各色算经二十三种……”
“由经厂列印五百份,再择选三五十个大城,然后派书坊于当地办算经馆,免费供寻常学子来抄书!如果皇上觉得这花费过大,臣的书坊甚至可以无偿印书!当然,为了有助理解,《葛氏算学新编》,臣也打算加进去。”
张寿含笑看着陆三郎侃侃而谈,更是抛出了这个绝对不会被人骂作为数典忘祖的好主意。见一大堆朝臣先是瞠目结舌,而后就有不少露出了大为惊怒的表情,却没有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他就不禁笑了。
书坊逐利,但是,背后如果有人支持,那么就算赔本也要赚吆喝,因为这是文人最好的宣传渠道。而算学被封锁了那么多年,再加上那些前辈算学大家的书通篇都是各种拗口的专用名词,还几乎不存在什么能和三字经千字文相提并论的算学基础书,有人料定了难以推广。
就算是九章堂学生看似前途正好,只要天下各地的书坊都找不到几本算经,感兴趣的人就不会太多。有多少人能有条件一窝蜂涌到京城来找机会?要知道,京城居大不易!
陆三郎这一招,简直就如同打在冬眠的蛇七寸上的重重一棒子,只是人还暂时没警醒!因此,趁四周一片寂静,他就开口接过了话茬:“臣也记得老师曾说过,算学要从娃娃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