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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把亦风逗笑了:“太酷了,我要叫他‘福仔’!”

    我抿嘴一笑:“万一人家是个小母狼呢。”

    “不对!就是小子!”亦风一敲定格键,指着“福仔”的小肚子,“不信你放大瞧,北京区号!”

    “表脸!”我啐道。挥手打开亦风的猴爪子,继续播放。

    福仔身后还躲着一只小狼,怯生生地歪着脑袋看镜头。接着,又是一只小狼钻出洞来,只瞄了一眼摄像机,就伸爪子去钩福仔的尾巴,几个小家伙便嬉闹了起来。这些小狼有一个多月大了,小耳朵已经立起来了,毛色比格林小时候浅一些,样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小狼们玩着玩着就追下了平台,在摄像机前几米处嬉戏,这下看得更清楚了。福仔果然是个小男孩,脑袋大腿脚粗,在打闹中最占优势。而老躲他身后的是个狼妹妹,脸庞略微秀气些,前腿上有一小撮黑色的飞毛,一有风吹草动跑得贼快,我顺口就叫她“飞毛腿”。最淘气贪玩的那只小公狼看起来比福仔还要壮实一些,他左后腰有一块深灰色的毛,小棍儿似的尾巴上半截黄,下半截黑,我们叫他“双截棍”,双截棍应该算这窝小狼中的孩子王,至少个头上看是这样。

    “好壮啊,比格林小时候结实多了,肥嘟嘟的。还是野狼妈养得好!”

    “那当然,吃牛奶的能跟吃狼奶的比吗?野外多的是地方锻炼!瞧那粗胳膊粗腿儿长得多好!格林抽条的时候就是没地方撒欢儿,天天窝在家里,一根筋挑着个大脑袋,没猎物逮,只好自己个儿抓苍蝇玩。可惜,人养得再好都不如狼养,长大以后格林的个子都比野狼矮。”我想起格林小时候困在家里巴心巴肝盼着上天台的样子,眼眶泛潮。

    亦风摸着我的脑袋,像安抚一个小动物:“别说那些丧气话,格林回归的时候不也混出个狼样儿了吗?咱们今儿看到了野外的小狼啊,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候,怎么反倒心酸起来?格林小时候能看电视,他们行吗?格林热的时候有西瓜和老冰棍儿吃,他们行吗?”

    我没有再接茬,我知道亦风其实也想他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哈哈,不让我看出他也一样伤感。我俩贪馋地看着,隔着屏幕爱抚小狼,简直想把他们从镜头里抱出来,亲个够。

    “三只小狼。”

    “不对,四只!”我指着屏幕左上角灌木丛中一个米粒大的小狼头,“这儿还藏着一个最小的,其他小狼玩得热火朝天,他却站得远远的,这小不点不太合群啊。”

    “也许他是在放哨?”

    “不太像,我感觉他就是很担心,怕摄像机。”

    三只小狼先是互相追尾巴,然后抢骨头、撕羊皮,你扑我咬,满山坡跑,就没一刻消停。

    别看飞毛腿是个小丫头片子,跑起来可比其他两只小公狼都快。她从山腰上拖来半个牛头骨,白茬茬的骷髅头,后脑勺早就被啃开了,骷髅缝隙里或许还有点儿肉味儿让她嘴馋吧。飞毛腿扭着小肥腰人立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把骷髅翻个面儿,可是有牛角支棱在沙土里,骷髅推得立起来了也没翻过去。管他呢,反正脑袋壳儿下面露出来了就行,飞毛腿把嘴拱进去啃。福仔和双截棍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迎面一扑,牛骷髅扑通倒下了,整个扣在了飞毛腿头上,飞毛腿又蹬又踹,挣脱不了。这俩愣小子乐坏了,趁着狼妹妹卡在牛头里,福仔和双截棍轮番跳过来叼这个狼身牛面像的小尾巴。咬一口就跑,挠一爪又跑,就像人类的孩子逮猫猫一样。飞毛腿头重脚轻跌跌撞撞,急得拖着牛头转圈,小眼睛从牛骷髅的眼窝子里往外看,又诡异又滑稽。

    “臭小子欺负妹妹不算本事。”我笑骂。

    “那可不一定,小孩儿都这样,越喜欢的女娃欺负得越厉害。”难道亦风暗指他自己小时候?

    飞毛腿好不容易蜷起身子用后腿蹬掉了骷髅,抖抖一身的绒毛,翻身就向福仔撵去。三个小家伙从左边的洞口钻进去,又从右边的洞口冒出来,蹿进前面的洞口,又从半山腰滚了下来,看得我和亦风眼花缭乱。这洞道这么复杂!

    福仔和双截棍的胆子越玩越大,原本还有点顾忌,而现在离摄像机越来越近,俩小子交错着绕机器转了两圈,福仔还凑上来好奇地嗅了嗅镜头。飞毛腿则趴在镜头右前方,抱着一个塑料瓶子舔水喝,看样子渴坏了,她喝完水又把瓶子咬得扁扁的。

    “这不是你捡回来的那个矿泉水瓶吗?”亦风说着从背包里摸出那个瓶子,里面还有一些残水,一想到这东西曾被小狼崽舔咬,亦风爱怜地摸着上面的小牙印,似乎这样更能与小狼亲近。突然,他愣住了,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眼睛瞪得溜圆:“咦,跟我们用的是一个牌子?”再比对瓶底,“我靠!生产日期都一样!这不会是咱们丢下的吧?”

    “不可能吧,咱们之前没去过狼洞,而且咱们也从不乱扔垃圾啊。”我话虽这么说,心里也犯嘀咕,太巧了。刚开始时,由于鹤蛋和狐狸被杀事件使我无比紧张,看见矿泉水瓶和摄像机遗失就认定狼窝也被洗劫。须知狼比狐狸警惕多了,一旦老巢被发现是绝对要挪窝的,而眼前小狼崽竟然好端端地在窝边玩耍,证明确实没人来过,难道我朝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思考了?

    亦风把矿泉水瓶放在桌上:“先别动它,明早我得研究一下。”

    “快瞧双截棍!”

    孩子王“双截棍”在草丛里突然疯跑起来,好像在追撵什么有趣的东西,福仔、飞毛腿和小不点几颗小狼脑袋齐刷刷地跟着双截棍的动向,双截棍从镜头左边冲到右边,固定镜头无法跟随,我们看不见双截棍了,只能从其余三只小狼观望的表情中判断双截棍忽左忽右跑了一大圈,不多时他乐颠颠地冲了回来,又蹦又跳地奔过镜头前,嘴里衔着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他把这东西骄傲地抛向空中,又“噗”地掉在地上,嗬,是鼠兔!原来双截棍刚才在追鼠兔呢,那么敏捷的东西,亏他能抓得到!

    几只小狼都兴奋地围了上来,小不点还是对摄像机很顾忌,总是绕在镜头背后,福仔和飞毛腿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那鼠兔还没死透,后腿儿蹬了一下,这小小动作把飞毛腿和福仔吓得连连倒退,镜头下方掠过小不点的后爪子,我估计小不点吓得栽了个跟斗,这可能是小家伙们第一次逮到鼠兔吧,都有点怕怕的。双截棍的胆子大,一副“你们不行我上”的劲头,叼起鼠兔又往空中抛去,鼠兔再次落地,几个小家伙一拥而上,你用爪子挠一下,我用鼻子杵一下,还想让这个小活物动起来。或许他们还不知道这见到活物就想追捕的原始猎性,就是他们今后生存的根本,现在的动作中玩的感觉远大于捕猎,就是好奇。

    弟弟妹妹们还没敢下嘴,双截棍更得意了,手舞足蹈地叼起鼠兔一阵瞎抛乱扔,逗得弟弟妹妹们一路扑抢。乱劲儿过后,小狼们低头在地上一找,咦,猎物哪儿去了?抬头一看,鼠兔挂在了灌木丛上。虽然灌木丛只有一米多高,但对小狼而言却太高了,这可急坏了小家伙们,围着灌木丛团团转,那表情就像孩子们玩得正起劲的羽毛球却落在了树梢上,咋办?

    飞毛腿绕着灌木丛转圈,急得吱吱叫,竟然爆出一声像小狗一样的吠叫,只是声音沙哑得多。福仔踮着后腿人立起来,小爪子不停地抓挠灌木枝丫,又张着嘴一个劲儿往上蹦,可惜还是够不着,反而老被灌木丛上的小尖刺扎到鼻子和嘴巴,疼得嗷嗷叫。小不点一看,没得玩了,自个儿钻回洞去,趴在洞口,小脑袋无聊地搁在前爪上,只从洞口露出半边脸,睡眼惺忪地看哥哥姐姐们闹腾。在这四只小狼里,小不点显得要瘦弱一些,精力有限,容易犯困。而双截棍要有心机得多,虽然刚才玩鼠兔时最来劲,但这会儿,他却一点都不心急,他安静地站在灌木前,仔细观察挂住鼠兔的枝丫,又顺着细密的枝丫观察这丛灌木的主干。这丛灌木不下三四十根主干,每根主干大约拇指粗细。双截棍叼住一根主干摇了摇,又叼住另一根晃了晃,最后,他似乎确定了一根有用的主干,一口咬定那根主干,蜷起身来,前腿撑住,后腿蹬地,使出吃奶的劲发力撕扯摇晃。只拽了两三下,鼠兔就被摇了下来,鼠兔刚落地,小狼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抢。

    “这孩子聪明,可能是这窝小狼里面最聪明的!小小年纪就会分析!而且他特别活跃。”亦风转头看我,“咱们格林当初是多大的时候会抓鼠兔的?”

    “比他们晚得多,格林三个月大了才有机会到草原抓到第一只鼠兔,不过格林两个月大时,在城市里吃过咱家里一只淹死的老鼠,那抢猎物的劲儿,比他们猛多了,他被拴老鼠的绳子吊起来了也不松口。这几个小狼才一个多月就能自己抓到鼠兔,挺厉害的,还是野外的狼崽锻炼机会多啊。”

    “呵呵,是我的双截棍抓住的。”亦风自豪地说,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最喜欢双截棍,这只小狼有勇有谋,一帮娃娃军都听他指挥,你瞧着吧,双截棍今后是当狼王的料。他这么小就第一个抓住鼠兔,赢在起跑线上了,有出息!”

    “你这说法就很猴急,”我咯咯笑道,“哪有在起跑线上论输赢的,每个娃的起点都是一样的,路不同,能坚持跑到自己的终点那才叫赢。我最喜欢福仔,他会维护团队。你瞧,他有吃的不独吞,虽然跟别的小狼撕来扯去,但他总会适当地松松口,给弟弟妹妹留点儿食儿。他很会照顾弟弟妹妹,以后肯定顾家,像咱格林,是个暖男。”

    “呵呵,暖狼吧。”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评论着喜欢的小狼,宛如在炫耀自家的孩子。

    视频录了很长时间,小狼们似乎不知疲倦。我们一直盼望看到这窝小狼的家长回来,想看看是多么威风的狼王父母养出这么壮实机智的小狼崽,可是直到黄昏,大狼也没出现,小狼们却围到了摄像机跟前。

    我的鸡皮疙瘩从头皮窜到耳根子,有种被土匪包围的感觉:“他们想干啥?不会是想……”

    没错,该玩的都玩腻了,小土匪们要玩机器了!

    毛茸茸的小狼嘴一伸过来,画面便像地震一样抖了起来。“咔嚓咯吱……”小獠牙划过机身的刺耳尖叫就像直接在啃咬我们的耳朵。小家伙们轮流换班,你方啃罢我登场,咬完机器咬尼龙织带,摄像机的镜头终于朝天了,看情形尼龙织带已经被咬断,摄像机被拖到了地上。

    我哭笑不得,原以为是一帮偷猎的笨贼拆毁了摄像机,让我又懊丧又惋惜,结果现在发现是小狼们干的,我霎时一点都不心疼了。作,可劲儿地作,给你们练牙。看他们咬得一个比一个带劲儿,我终于明白机器是咋坏的了。

    一直到天黑,小狼崽们才离开。画面里只有一个萤火虫般大的月亮慢慢爬升。到了半夜里,摄像机前又有动静了,一个毛茸茸的“大饼脸”盖了上来。

    我摸着下巴琢磨:“这是什么动物?”

    亦风说:“屁股,小狼屁股。不解释!”

    我领悟地偷笑,炉旺曾经坐在亦风脸上,这角度的感官体验,没有谁比亦风更有发言权。

    小狼坐在这个摄像机上,啃机器的声音继续,甭问,狼洞口的一号摄像机也被他们拿下了。

    凌晨,摄像机被小狼玩得侧立起来,啃得正欢实,熟悉的母狼唤子声响起,“呜、呜……”小狼们立刻吱吱回应,丢下机器跑了过去。我心跳加速,大狼回来了!

    我侧立起笔记本,睁大了眼睛,按住心跳,怦怦……怦怦……一对荧绿的狼眼飘进了画面。黑暗中,看不见大狼的样子,只依稀辨得清大狼的腿从灌木后走过,小狼们紧跟其后,吱吱乞食的声音渐行渐远。就这么一晃眼,大狼再没出现在镜头里。

    亦风失望地叹口气,正要说话,我一摆手:“听!”

    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轻灵鬼魅的大狼脚步声绕过摄像机,这声音即使在静夜中也几乎微不可闻,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硬物滚动的声音,“咕咚咕咚”。过了一会儿,那幽灵般的足音又飘近,轻微的喘气声中镜头猛烈晃动起来,在地面拖行,又是一阵“咕咚咕咚”声,画面翻转着滚入了黑暗之中,星月都不见了,四周全是土。

    原来是大狼把我们的机器扔进了洞里,大狼不让娃娃们玩可疑物品……无论如何,小狼一家平安就好。

    四只小狼—双截棍、福仔、飞毛腿、小不点是我们重返草原以来最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四只珍贵的狼儿是草原的孩子,大山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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