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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晏也时常去看他,听说,咏絮堂中的一位教授珠算的年轻先生,私下里十分倾慕禾心影。禾晏令人去查了那先生的底细,是个光风霁月之人。只是禾心影心里怎么想,还得问她自己。
来日方长,倒是不急于一时。
肖遥吃饱了桃子,就趴在肖珏身上睡着了,禾晏低声问:“累吗?要不要我抱会儿?”
肖珏摇头:“不累。”
禾晏瞧着挂在他身上的肖遥,心中感叹,真不愧是她生的,能吃能睡,格外好养。
她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外头,沿途江水尽头,堤岸青青,暖日和风,瞧着瞧着,便生出一阵懒懒的困倦来。
她靠在肖珏肩头,不知不觉,也如肖珏怀里的小姑娘一般,睡着了。
……
七年后的济阳城,比起七年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城门口,得了消息的崔越之一大早就赶来了。
禾晏一行人下马车的时候,首先瞧见的就是崔越之同他的四个小妾。崔越之还是那副老样子,圆圆胖胖,憨厚粗豪,就是到底是老了些。大姨娘和四姨娘怀里,一人抱着个孩子,这就是崔越之的一儿一女,崔琰和崔莹莹,分别出自大姨娘和四姨娘。二姨娘还是如从前一般娇娆美艳,三姨娘走两步就要弱不禁风的咳嗽两声,变化也不太大。
禾晏走到他们面前,捏了一把崔莹莹的脸蛋,脸蛋软软的,同肖遥不相上下,笑道:“崔大人,这就是……”
“焱儿和莹莹,”崔越之得意的开口,“怎么样,大家都说他们二人,生得越来越像肖都督了,我瞧着也是有点像。”
禾晏:“……”
虽然她承认崔琰和崔莹莹生的眉清目秀,不怎么像崔越之,但这七歪八扭的,倒也不至于跟肖珏拉扯得上关系吧!
崔越之一眼瞧见肖珏怀中的肖遥,双眼一亮,“哎呀,这就是遥遥吧,长得真可爱,和咱们焱儿真是金童玉女,要不……”
肖珏挡住他就要凑上前的手,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淡道:“崔越之。”
二姨娘忙将崔越之挽住,笑道:“老爷真是爱说笑,肖姑娘还小呢…….”
肖遥不明所以的看看崔越之,又看了看肖珏,最后朝禾晏伸出手要抱抱:“娘——”
禾晏将她抱过来,林双鹤站出来轻咳一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崔老爷,还是先到府上再说吧。”
崔越之的府邸大,此番来济阳,还是如上次一般住在崔府。只是上一回来的时候,禾晏与肖珏尚且还是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关系,如今故地重游,都已经做夫妻了,还带了个小拖油瓶,真是世事难料。
禾晏抱着肖遥走在后头,好奇的看向身侧的崔越之,低声问:“既然大姨娘和四姨娘已经为崔大人诞下子嗣,为何还是崔大人的妾室?这样的话,崔小公子和崔小姐岂不是成了庶子庶女?”
她原先以为崔越之既然只有四个妾室,或许最后还是会娶一房妻室。可这么多年,他并未娶妻,甚至妾室都诞下子嗣,这叫禾晏有些不明白了。
“小禾大人不知道,”崔越之笑道:“我们济阳和中原的风俗不同。济阳女子,一旦嫁娶,极少会改嫁,如果夫家出事,不幸守寡,就要守一辈子。我做这个中骑,早年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娶妻是耽误人家。妾室就不一样了,就算我死了,她们还能自寻出处。”
“谁知道我命好,这些年活的好好的。只是也习惯了她们四个,这要是扶哪个做正妻,院里还能有消停日子过吗?就这样也挺好,”崔越之感叹,“一视同仁,每个人都是我的最爱!都是庶子,也就没什么高下之分了!”
禾晏无话可说,只能说,崔越之不愧是走了四次情人桥的男人,看待事物的眼光虽然角度奇特,但竟自有一番道理。
待到了崔府,便来了一位中年管家前来相迎,林双鹤就问:“钟福呢?”他记得上次来崔府的时候,管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
“钟福一年前去世了,”崔越之道:“他年纪大了,在梦里走的,这是钟福的儿子,钟贵。”
禾晏就有些恍惚,似乎直到这时候,才真切的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纵然济阳和过去的再如何相似,但到底不是七年前了。
崔越之早在他们来之前,就令人打扫了院子,禾晏他们将东西安顿好,肖遥已经睡着了,禾晏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在屋子里打量一番,忽然就想起当年在这里,她在这床榻前看崔越之为他们精心布置的春图来。
肖珏扫了她一眼,见禾晏站在床榻边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挑眉道:“禾大小姐,你是在遗憾,这一次崔越之没有在这里放图吗?”
禾晏回过神,摇头:“这哪能,毕竟还有遥遥在,崔大人还是很懂分寸的。”
她果真露出一点遗憾的神情,意犹未尽似的。看的肖珏又生气又好笑。
虽然肖遥已经快三岁了,但禾晏的脸皮也是一日比一日厚,或许是平日里在演武场操练新兵,整日和那些少年青年们呆在一处,越发的豪爽,也越发的没有顾忌了。
她见肖遥睡得香,就低声道:“我有点饿了,让丫头过来看着遥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肖珏点头。
崔府的饭菜还是如往日一般精致,吃饭的时候,禾晏就说起穆小楼的王夫来。
崔越之道:“秦家的大公子,我见过,长得俊俏,身手还好,先前小殿下偷偷溜出去玩,遇到坏人,还是秦大公子救了她。小殿下眼光不错,济阳城里,秦大公子这样的美男子可不多见!”
崔越之看人,大抵还是先看人的相貌。
不过禾晏也知道,这位秦大公子,确实没什么问题。她令白鹇去查过,鸾影前些年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不好四处劳动,恰好白鹇也长大了,就接替了鸾影的工作。他性情活泼,任务完成的极出色。他也很喜欢禾晏,尤其喜欢禾晏的刺绣,隔段时间,就要问禾晏要一个,曾有一段时间,因为要的太勤,还惹得肖珏不悦,找了个机会把他打发去远些的地方办事。
禾晏虽然不怎么喜欢做女红,但这世上,能遇到一个欣赏自己的人不容易。尤其是每次白鹇还是发自肺腑的称赞她女红“精妙绝伦”,是以每一次白鹇的请求,禾晏都会尽量满足。
白鹇打听回来的消息,这位秦小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是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
虽然在肖珏看来,禾晏这是瞎操心,毕竟穆小楼要成亲,穆红锦定然许久之前就会将秦大公子的底细查清。但禾晏总觉得,穆小楼是柳不忘爱人之孙,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尽心尽力。
“明日婚宴的时候,你们就能瞧见他是什么模样了。”崔越之说着说着,又有些感叹,“小殿下现在也长大了,杀伐果断的样子,就和当年殿下一模一样。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老了,今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二姨娘娇滴滴的道:“老爷可不叫老,叫秉节持重。”
禾晏:“.……”
真是好一个秉节持重。
待用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肖遥也醒了。大姨娘吩咐厨房做了适合小孩子吃的饭菜,禾晏和肖珏又给肖遥喂饭,待肖遥也吃饱了,才陪她玩。
天色黑了下来,四姨娘在门口敲了敲门,禾晏走出去,就听见四姨娘道:“禾姑娘,妾身等下要去水市买明日扎在贺礼上的红绸,您要不一起去挑一点?济阳的红绸和中原的不大一样……”
禾晏扭头问肖珏:“要不要一起去?”
“人太多了,遥遥不方便。”顿了顿,肖珏道:“你去吧,我哄完她睡着再来找你。”
肖遥睡前必然要人哄,一开始是禾晏哄,直到有一日肖珏听见她给肖遥讲睡前话本子:一个女侠,一刀砍掉了强盗的脑袋,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了女侠面前……肖遥眨巴着眼睛盯着她,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肖珏就不让禾晏来哄肖遥睡觉了。
禾晏对四姨娘道:“行,我们先去就是。”
四姨娘笑道:“好。”
……
济阳城的水市,依旧热闹。
水神节已过,大大小小的商贩却并未就此离开。近两年来,济阳城城内通行令要比先前放开了一些,许多商人来到济阳做生意,水市越发的繁华起来。从西域到江南的货物,都能瞧见。
四姨娘年纪最小,同禾晏年纪差不多,一边走一边为禾晏说明:“如今城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小禾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比从前热闹许多?”
禾晏感叹:“的确如此。”
河流上,大大小小的船舫上灯火通明,将两岸照的亮如白昼,小贩们卖力的吆喝货物,禾晏走走停停,偶尔瞧见新鲜的玩意儿,就买下来打算回头给肖遥拿着玩儿。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小兵了,好歹也有俸禄,当年一战的军功,光是赏赐就堆满了院子。这些年,荷包虽然不算饱满,但也不是如从前一般,扁的跟块薄饼似的。
她们二人走在其中,不时地有济阳青年走过,目光忍不住连连往禾晏身上瞟。
禾晏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就问四姨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四姨娘“噗嗤”一笑,解释道:“不是的,小禾大人,他们是看小禾大人生的好看,心中倾慕呢。”
禾晏以手低唇,低咳两声:“……过奖。”
四姨娘笑而不语。济阳的汉子们,看不懂中原女子妇人与少女的发髻区别,只看这年轻姑娘眉目灵动秀朗,如一阵清风熨帖,自然就生出倾慕之心。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肖二奶奶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七年过去了,时间留在她身上的,并不是衰老的痕迹,瞧着容貌,与当年无甚区别,但又有不同,大约是眉目间的英气中,又隐约多了一丝温柔。
这点温柔与她的爽朗极好的结合在一起,走在人群中,就如会发光的明珠,很难让人忽略。
禾晏瞧见前边有人围在一起,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小贩坐在一口铁锅前,熟练地舀起锅中红糖,在白石板上勾画,当即高兴道:“是糖人!”
“朔京城中没有糖人么?”四姨娘奇怪她何以这般激动。
“有是有,不过没济阳城里的师傅做的好看,种类也没这么多。”禾晏笑道:“既然来了,刚好买一只,晚点拿回去给遥遥吃。”
她对四姨娘道:“人太多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买完就回来。”
四姨娘还想说什么,就见禾晏已经径自拨开人群,往那买糖人的小贩那头去了。
禾晏挤到前头去,掏出一串铜板,道:“小哥,我要一只大老虎,烦请做的威风些。”
“好嘞——”
小贩手很巧,不过须臾,一只威风赫赫的大老虎便黏在了竹签上,禾晏将钱递过去,一手接过糖人,瞧着很是满意。
先前青梅给肖遥做了一只布老虎,肖遥喜欢的紧,吃饭也抱着,睡觉也抱着,后来那只布老虎不小心被她落在了火盆里,烧坏了,肖遥哭了大半日。青梅新的还没做好,禾晏他们又得启程来济阳。
肖遥如此喜欢老虎,看见这个糖做的老虎,应当也会高兴的。
禾晏手里拿着糖老虎,从人群中挤出来,正要离开,忽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似是带着一点迟疑和不确定,道:“……阿禾?”
禾晏抓过头,就见青衣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情惊讶又复杂。
“楚……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