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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吴郡,讨逆将军,吴侯孙策府邸后院。
宽敞而错落有致的院落内,没有寻常江南人家花花草草的摆设,取而代之的是石板铺就的整洁场地,在靠着一排的院墙的地方,还摆放着锋利得闪着寒光的兵器。
仅瞧着这些摆设,任谁也不能猜出这里便是孙家二小姐孙尚香的闺院,此时,这个本应是琴声莺语的院落内,却是剑气森森,夺人心魄。
“独战东南地,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一个纤瘦盈盈的少女衣衫飘飘,手拈剑诀,口中抑扬顿挫,正剑舞四方。
这时院门外急匆匆的跑进来一名年纪在二十上下的侍女,边跑边大声道:“二小姐——,太夫人有请!”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却见满眼的森森寒气,吓得她瞪圆了一对眼睛,不敢再靠近院内半步。
那少女闻声收剑,婷婷玉立,只见她气不长喘,面不更色,一张俏脸上显露出刚毅之色。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孙尚香,是孙策母亲吴太夫人妹妹家生的,自小聪慧可爱,虽不是吴太夫人亲生,但一年中多半日子倒住在侯府上。
细算起来,孙策母亲吴太夫人膝下虽有四子一女,但丈夫早逝,大女儿又早早的嫁了人,孙策、孙权、孙翊、孙匡四个儿子现在又都征杀在外,心中不觉寂寞,眼见得妹妹家的这个伶俐可人的丫头,疼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喝斥。有时见孙尚香疯得厉害了,也就是说上一两句劝劝,听在旁人耳中,不象训斥,倒更象是娇宠。
“女孩子也该有女孩子样子,别整天疯疯颠颠的!再这般下去,也不知道哪个男子会来娶你。”吴太夫人每次见着尚香,总会笑着问上这么一句。
话听得多了,孙尚香也不以为意,偶尔的回上一句:“哼!我可是非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嫁!”
“什么人才算是大英雄呢?”吴太夫人对孙尚香的娇嗔也不以为意,笑着追问。
“嗯——,起码要象伯符大哥一样!”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孙尚香红着脸道。
身为吴侯孙策的表妹,眼光自然与众不同,打小和四个哥哥一块混着,孙尚香身上少了一份柔弱,多了一分飒爽。
打小,在她的心中,孙策豪迈俊朗的形象早已植入心房,勇敢豪爽,俊朗英武的男子是每一个少女的偶像,更何况自已从小就相识的哥哥。
“要嫁就嫁孙家郎!”吴郡的百姓中,有着这样的传言,听着这话孙尚香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欣喜的是伯符哥哥有那么多人喜欢,失落的是伯符哥哥再不是自已一个人的哥哥。
十三岁的年纪原是小女儿朦胧爱慕的年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都会骄傲的鼓起了刚刚发肓的胸膛,示威似的向旁人炫耀着,若有年轻俊秀的男子在侧,脸上更会娇羞俏红一片,悄悄的闪躲到一旁偷眼观瞧。
但是,孙尚香却与众不同。
描红刺绣这些个女孩子家家当学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相反的,对于舞枪弄棒、跨马征杀她倒有十二分的精神,在她身旁的这几个侍婢也都是臂膀结实、虎虎有力,寻常的男子一个二个还不是她们的对手。
听得吴太夫人差人传话,孙尚香挥剑入鞘,收拾停当,然后换上一身红色的女妆,举步出门,边走边问道:“太夫人找我什么事?”
“二小姐,夫人这些天整日里茶饭不思的,只在二小姐在旁时,才能吃下几口去,刚才夫人忧结将军的伤情,又不肯吃饭了!”这侍女原是陪侍在孙策母亲身边的丫头,虽然同为侍女,但身份比其它下人却要高了许多。
可不知怎得,待到了孙尚香这里,也一点凶悍的劲头都使不上来,语气也变得温软了许多。
正说话间,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日头,未等孙尚香行得几步,这秋雨说来就来了,顿时窗棱上面急雨如注,将一株繁盛的芭蕉打得枝叶尽落。
“伯符大哥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真想过去看看?”侍女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打起伞来,孙尚香却自定定的瞧着这雨幕,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这雨一下,连向来飒爽无苟的孙尚香突然间也有了一丝忧色,她轻轻的探出一只纤手于廊内,任雨点如瀑般拍打着手背,一下又一下的疼痛袭上心头。
“老天保佑,保佑伯符大哥的伤早点好!”孙尚香秀眉紧锁,闭着双眸,口中不住的念叨着。牵挂着孙策的伤势的孙尚香这时已恢复了女儿情态,无忧无虑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已然不见,留下的是与十三岁年龄不相称的一份成熟。
正胡思乱想之时,有一个仆人神色惊惶的跑了进来,大声道:“二小姐,不好了,吴侯箭伤复发晕过去了,现在——!”
孙尚香大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年轻的家仆急喘了口气,惊惶道:“前面的人传言吴侯是听了出使许都的使者禀报后动的怒,听说那司空曹操不仅没有答应共讨高宠,还出言讥喻说:吴侯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侯爷因此大怒,然后牵动旧疮以致复发,现在朱治、张昭、张纮等一干文武都聚在前厅呢?”
孙尚香心头一重,孙策的脾性她是知道的,曹操的这几句话看似轻飘飘的,但却正击中孙策的要害和痛处。
“你现在是要向太夫人禀报吗?”孙尚香问道。
“回二小姐,正是!”
孙尚香略一沉吟,对那家仆道:“这件事你先退下,我自会去禀明太夫人!”
“是!”那家仆应了一声后退下。
前院,孙策寝室。
已满满蹬蹬的跻了一屋子人,待孙尚香扶着吴太夫人进来时,张昭、张纮、朱治等一干留守吴郡的官员已悉数闻讯传到。
孙策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双目无神,见母亲进来,遂强睁开双眼,叮嘱道:“儿天年已尽,恨不能奉养慈母。今将印绶付于二弟仲谋,望母亲朝夕训诫,那些跟随父亲和我一起征杀的旧人,要告诉二弟不能轻怠。如今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加之有子布、子纲、公谨诸将辅佐,或大可有为。仲谋年幼,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虽然不如我;但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吴越,我亦不如他。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今只恨二弟与周瑜不在此,不得当面叮嘱,请母亲代为转告。”
孙策一口气说罢,紧闭双目,稍臾长叹一声道:“策顾平生,若能驱高宠复江东地,则无憾矣!”
言毕,合目而逝,时年二十四岁。
诸人闻之,皆暗垂泪不已。
黄昏,傍沱大雨中,在吴郡城门外的驿道上,一匹战马已跑得口吐白沫,大汗淋漓,马上一人全身湿透,身躯已是疲惫不堪,挺立不住,却手中的皮鞭却犹在不停的挥动,催促着马儿快行。
“快开城门!”这人抬头,抹了一把雨水大喝道。
城头守卫的兵士有眼尖的,叫道:“是二公子回来了,快开门!”
城门吱呀呀的打开,孙权不待完全开启,一摧坐骑从夹缝中直钻过去,自听到兄长病危的消息后,孙权已换过了二匹战马,现在跨下的这一匹已是第三匹了。
吴侯府,门前挂着白幡,被风吹得轻轻摇动,这每一动都让孙权心头一紧。
“不会的,大哥绝不会死的。”孙权心里不住的呐喊着。
然而,府内的景象却让他彻底的绝望了,原本议事的正厅已被改作了灵堂,同样的白幡挂着,刺目的白色让人炫晕,桌上的烛焰静止不动着,孙权的心中有一阵刺骨锥心的疼痛袭来,这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离开了躯体。
眼前是雪一般的帐幔,没有一丝一毫的皱折,孙权目光干涩地扫向两厢,张昭、张纮、朱治、吕范、虞翻、程秉、孙河、孙静……,一个个都不说话,都静立着不动。
孙权双膝跪倒:“大哥——!”
这一声呼出,孙权的嗓子已然沙哑,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背后有两只手捉住了孙权的双臂,将他轻轻扶了起来。孙权抬眼,却见是同样泪流满面的孙匡。
“二哥!”孙匡哽咽无语。
“荡寇中郎将程普来吊!”空茫的声音象是在天外响起,接着是“扑通”一声。灵堂内死寂的氛围顿时被打破,孙权转头看去,就见又一个全身素白的人跪在灵前。
“普初为郡吏,从文台公征伐,讨黄巾于宛、邓,破董卓于阳人,攻城野战,身被创夷,不想世事难料,文台公遭刘表暗算不幸而薨,少将军盛年,雄姿英发,猛锐冠世,普遂追随少将军起兵于历阳,不想岁月如梭,已然鬓发未斑,可是,今普虽老迈却尚在,奈何不见少将军乎?”程普双目通红,一边大叫着,一边用两只铁拳砸向石板地,只擂得整个地上都“咚咚”作响。
“天道何在哇!”程普抑天大呼。
“德谋节哀!”颓然的张昭长长叹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请老将军……节哀顺变。”
程普恍若不闻,只顾着猛擂着地面,直到两只拳头都青肿了,才慢慢停下来,然后深深地叩下头去。
程普之后,黄盖,吕范,宋谦等一干重要的武将都一一赶来祭拜,而在他们中间,唯独没有周瑜。
“公谨为什么还不来?”吴老夫人在孙尚香的携扶下,强忍着悲痛道。
程普起身泣道:“前线高宠军攻得紧,公谨身为主帅,离开不得,普临行前,公谨曾叮嘱:一切事情以主公的意思为准!”
吴老夫人点了点头,虽然不太出门,但前方的战事她也略知一二,现在孙策刚亡故,前方的将领大多赶回来了,若是周瑜再不坚守在前线,恐怕整个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只有稳住神亭岭一线,才能保住吴郡、会稽,虽然是妇道人家,这一点吴老夫人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