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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马瑾面红耳赤,哆哆嗦嗦的指着罗炳忠,那是气不打一出来,越是争辩,就是越描越黑,这论功过还没结束,他就真的成了乱臣贼子了。
户部尚书沉翼开口说道:“马御史慎言,这军需之事,户部没有功劳,但还是有些苦劳的,还请马御史嘴下留情,轻飘飘的三两句话,像是户部、工部、兵部、吏部、礼部、刑部都是看热闹,吃干饭的呢。”
沉翼作为户部尚书,大军北伐有多辛苦,他就有多辛苦,陛下还是个料敌从宽的性子,沉翼就更加辛苦了,沉翼负责这后勤二字,这大军北伐,哪里是京营自己的事儿?六部哪个不是忙的昏天暗地?
就以刑部为例,为了保证粮道畅通,从去年提起北伐的时候,刑部就带着各按察司,对大明官道驿路、漕运两岸进行了一番梳理,保证粮草军备的顺畅入京。
朱瞻墡、罗炳忠讲话知道拉上户部,沉翼讲话,更是知道拉上六部。
马瑾要是再论,就不礼貌了。
“陛下,臣的话说完了。”襄王朱瞻墡洋洋得意的看了一眼马瑾,才俯首恭敬的说道。
别以为只有你马瑾是读书人,罗炳忠那也是正经的进士,你马瑾会的那些烂到家的招数,罗炳忠也会,于少保、胡少师那些招,是八仙过海,罗炳忠是真不行,但是对付马瑾,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就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吗?谁不会似的。
朱祁玉笑着说道:“皇叔辛苦,前些日子交趾送来些交珠,都是上等好物,等下了朝,咱差人给皇叔送些,穿个门帘。”
“谢陛下隆恩。”朱瞻墡谢了恩,一甩袖子归了班。
马瑾也灰熘熘的归了班,没人给他找台阶,他也得下台不是,要不是这都景泰十一年了,马瑾还是个七品的监察御史,的确是有原因的,一句话能把六部和五军都督府都给得罪,这别说升官了,不横死街头,那是在皇帝的眼皮底子下,没法下手罢了。
佥都御史蔡愈济颤颤巍巍的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蔡卿已经年过七十了,这件事也要掺和?”朱祁玉眉头紧蹙,他这话就是不让蔡愈济参与这事,这是保全。
蔡愈济这个佥都御史朱祁玉很有印象,在正统年间,蔡愈济做了十四年的监察御史,万年老七品,在景泰年间熬资历,也到了四品,都这岁数了,朱祁玉不想他参与到这等是非中,弄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蔡愈济最出名的事儿,就是骂白面小生唱《精忠旌》是人妖物怪,这骂的太狠了,朱祁玉一直记得,可蔡愈济这十一年来,一直是勤勤恳恳,为国效力,朱祁玉其实对这样在其位、则谋其政的官吏,还是很认可的,朱祁玉不求人人都是于谦那般有旷世才干,只要人人都是蔡愈济这般,百姓们都能松口气儿。
蔡愈济乐呵呵的摇头说道:“臣哪还有那个心力,臣老了,眼花了,耳也背了,也湖涂了,陛下说话,臣都听不真切,恳请陛下准了臣的致仕奏疏,放归依亲,占着坑却不做事,总是被人说三道四的。”
朱祁玉知道蔡愈济可能真的想致仕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朕准了,不过蔡卿年事已高,不便长途奔波,就住崇明坊吧。”
崇明坊是朱祁玉建的离退官邸,从位子上退下去,便可以过去住,能住崇明坊的明公,致仕了也领俸禄,一直到去世,虽然不配享皇陵,可也有官葬主持,不会寒酸。
像胡濙那样退了还住大小时雍坊官邸的,也就胡濙自己,王直退了也不住官邸的。
“谢陛下隆恩。”蔡愈济想要行大礼,可是纠仪官扶着,他也跪不下,他也没想到致仕了,还能住崇明坊里,蔡愈济一直觉得自己很不起眼,做的事都是该做的,享受不了这个待遇,更没有那个圣卷。
“蔡卿言重,蔡卿为国奔波四十载,朕都知道。”朱祁玉满脸笑容,示意蔡愈济归班。
贺章左右看了看,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臣弹劾文安侯、少保于谦,以粮草为饵,置大军安危不顾,京营乃是国之重器,轻易涉险,更置江山社稷不顾,急于打破僵局开创局面,贪功冒进之实,愧为百官之首!”
“臣以为,荣恩文安侯为国公之事,应当暂时搁置。”
贺章此话一出,奉天殿上只剩下了罗幕吹动的声音,百数朝臣,一言不发。
英国公张懋咬了咬牙说道:“这不是涉险,陛下给东路军准备的粮草是十分充足的,东路军如此做,也是前锋受挫之下,士气低迷,并非急于求成。”
贺章看着张懋说道:“英国公刚才也说了,战场瞬息万变,以粮草为饵计成了,若是不成呢?贼寇愚钝,不知兵法攻心为上,若是不蠢,我若是阿剌知院,于少保之计,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在东路军散播谣言,大明粮草已焚,不足三日所需,那大军军心只会更加动荡。”
“大明将士天下无敌,难道也要指望敌人愚蠢而得胜吗?”
张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其实可以胡搅蛮缠,说贺章不懂兵事胡说八道,可那样做,他张懋和马瑾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祁玉明知道贺章在演戏,而且贺章已经收着劲儿了,不敢过于用力,可这张嘴皮子之锋利,依旧是难以让人招架。
贺章第一次让朱祁玉记住,就是贺章弹劾礼部尚书胡濙无德,把胡濙逼得承认自己无德。
胡濙在朝堂上,混了五十年了,没一个人能把胡濙逼到这份上。
姚夔刚要出列,刘吉拉住了姚夔的衣袖,姚夔是尚书,姚夔要是败了,难不成了礼部去请胡濙来当救兵?
刘吉出列笑着说道:“贺总宪,此言差矣。”
“贺总宪这说的都是假设、如果,事实上,于少保计成了;事实上,陛下在大宁卫囤积了四十余万石粮草,足够东路军一年用度;事实上,陛下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对武清侯石亨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许败。事实上,庙算也是,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十三次,而不是一次定胜。”
“即便是前线败的只剩下口粮,只要还有军纪,大军不至于溃败而归。”
“陛下用兵从无置江山社稷不顾,更没有穷兵黩武之说,于少保的料敌于先人人皆知,于少保在经过了充分的权衡之后,才会设计,而正是这次设计,斩敌四千众,敌人士气土崩瓦解,奠定此战胜局。”
“不知贺总宪以为呢?”
刘吉没有胡搅蛮缠,没有无耻,而是讲事实,实事求是,这是刘吉发现和贺章做对手的先决条件。
贺章这个人的嘴皮子锋利就在于他实事求是,无耻可以对付其他读书人,对付不了于少保、胡少师、贺总宪这类的人物。
“你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贺章看着自己这个同门,那该死的胜负欲,差点就犯了,不过贺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选择了就坡下驴。
刘吉乘胜追击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若是旁人如此,我决计和贺总宪一个想法,简直是胡闹,但是放在于少保身上,我觉得并无不妥之处。”
贺章嘴角抽动了下,他真的差一点点就破功了,只是想到了去胡濙府上拜访的时候,胡濙专门叮嘱他对刘吉手下留情,贺章才将攻击力下降了七成问道:“刘郎中,说事就是说事,什么叫放在于少保身上并无不妥?这里是奉天殿,不是九重堂,要磕头去九重堂磕头去。”
刘吉被这一句话给噎的差点思绪都乱了,只有作为对手,才知道这压力有多大,贺章这丢了一条右臂,简直是任督二脉都打通了。
刘吉定了定神,才说道:“不知贺总宪是否知道诸葛孔明的卤城之战?”
刘吉此言一出,贺章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可是眼角还带了些笑意,刘吉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不用他过多看顾敲打,刘吉已经领悟了他老师的独门绝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酸儒最喜欢干的就是崇古,你崇古我比你更崇古,在崇古这件事都论不过,还论什么?走了你的路,你便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