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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还上了?如果这亏空还差那么一点的话,我这里还有些余银,倒是可以应个急。”
迎春道:“我听太太和哥哥是这么说的。不过,林大妹妹,父亲自己把全部的亏空都还上了,是不是太吃亏了些?”
已经进了寒烟厅,林招娣请姐妹们都坐下,立即就有小丫头们上了茶果来。
等那些小丫头都下去了,才听见林招娣道:“虽然说大舅舅和二舅舅乃是亲兄弟,可是二舅舅那边未免太过猖狂。二舅舅的那个嫡子,如今依旧是一身大红金钱蟒吧?”
惜春在边上连连点头,道:“就是我也知道,蟒袍就比至尊的龙袍差一点,不是位极人臣是不能穿的。可是宝玉却老是一身金钱蟒到处晃荡,就不怕给家里招了灾!”
“问题是,如果说他跟琏二哥哥琏二嫂子家的哥儿一般年纪的话,人家不会说什么。毕竟孩子还小,连走路都不会,更加不会见到外人。可是他却不是小孩子了,老太太又喜欢他,家里但凡有客人来,老太太总是喜欢将他叫道跟前,介绍给亲友们认识。只怕这京里知道他,一介小小的五品京官的次子,却穿着龙象之服到处晃荡的事儿了。如果让个脾气执拗一点的御史知道了,你们说这是什么罪名儿?”
迎春接口道:“是啊。虽然太太和哥哥听说父亲把手底下除了那个庄子以外全部的产业都填了进去,还遣散了许多人,太太可是在背地里念叨了很久了,却不敢质疑父亲的决定。就是我哥哥嫂子也在背地里嘀咕很久了。只是我想着,二房那边的把柄太多了,又死赖在府里不走。如今父亲既然连那座府邸都已经舍了去了,干脆就舍得干净一点,将这亏空都也一并了了去,以后二房再借银子,就跟我们这边没有关系了。”
林黛玉和惜春都点点头。原来如此,就当是用一大笔银钱买断了跟二房之间的纠葛,这样算起来,也不算吃亏。大房已经搬出来了,两家的银钱也分开了,将来就是追究起来,也可以用分家一句讲事情都堵了回去。
二房做的那些事情,其实在座的四位姑娘家都非常地清楚。学过朝廷律法的她们也知道,二房做下的那些事情也足够抄家的。贾赦用自己的银钱买断了亏空,也正好跟二房那边分开了,以后就是朝廷追究起来,大房也只要给贾母养老就可以了。二房的罪孽连累不了他们太多。
林招娣道:“对了,四妹妹,蓉儿和蓉儿媳妇可有传来南面的消息?”
惜春道:“这次中秋节蓉儿媳妇的确送了好些好东西过来,都是京里难得的。倒是没有别的消息。林大姐姐,你可是担心林大人?”
林招娣点点头。
其实自打讨论过梦境,自打对梦境里的事情越来越熟悉了以后,迎春和惜春也越来越能够理解林招娣对林如海的担心了。林家没有正室夫人,林如海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那林家几位哥儿姐儿那就真的成了孤儿了。以林家的家世财产,即便没有荣国府的老太太,也有别人急着跑来算计她们姐弟。
这就是现实。
可以说,林如海才是她们姐弟唯一的依靠。
惜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放心。林大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迎春也道:“是啊,林大妹妹,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又不是什么小官儿,即便是有什么事儿,也有一大群人护着呢。”
林招娣道:“姐妹们大概不知道。我父亲啊,最是讲究完美的,无论什么事儿,都喜欢做到最好。上回我接到父亲的来信说,父亲有意这个月去钱塘江视察,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这钱塘江,不要说每年最厉害的八月十八的大潮了,就是每月一次的潮水就要卷走不少人。父亲不等这潮水小一点的日子去,偏偏赶着这大潮过去,怎么叫我们姐妹不担心的?可是这家书里面写得着实含糊,倒是叫我担心到现在。”
惜春道:“八月十八?那岂不是就在今天?”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迎春道:“姑爹的家书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说么?”
林黛玉道:“就是什么都没有说我才担心。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钱塘江大潮,却在书上看过很多记录。尤其是最近搜集来的有关地方日志上,和前些日子专门打听来的消息说,这钱江潮每个月都会卷走不少人命。父亲却偏偏在这一年最大潮的时候去视察,叫我们怎么会不担心呢?”
惜春道:“那该怎么办?”
林招娣道:“还能够怎么办?好在我们家在南面也算是有人,我们姐妹也想了办法,托了日。如今也只能等着了。”
惜春道:“说的也是。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蓉儿虽然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可是蓉儿媳妇却是个有本事的。既然蓉儿媳妇在信里没有多说什么,可见也不是厉害。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好了。”
对自己父亲的事儿,林招娣林黛玉哪里不担心的?
而且带着前世的记忆的林招娣和反复商讨过那个噩梦的迎春惜春两个都知道,九月初三对于林如海来说,是一个大劫。林招娣不是很清楚,但是迎春和惜春都觉得只怕会应在今年。只是这噩梦的事儿,她们都不敢说,生怕让别人说是她们两个在咒林如海。
好容易这表姐妹过来一趟,林招娣林黛玉不可能一直纠结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上。很快,这小小的一桌席面就准备好了,林招娣便招呼姐妹们入座,算是给迎春惜春两个接风。
用了小宴,姐妹们坐下来吃茶,迎春这才道:“说起来,这次还要谢谢林大妹妹了呢。如果不是林大妹妹专门派人送来了葡萄酒,只怕这次我们家的中秋节的席面就不好看了。”
惜春道:“可是因为亏空的事儿么?”
迎春点点头,道:“好歹我哥哥眼下也算是个官儿,虽然品级不高,却也交到了几个好友。如果没有林大妹妹送来的葡萄酒,只怕哥哥就要丢人了。”
惜春在边上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只怕这样,人家才自在呢。我虽然不曾见识过外面的事儿,却也知道,这京官儿不好做。尤其是那些品级不高的小官儿们,哪里会跟那边的老太太二太太那样,一顿饭没有十大碗八大碟的就觉得没东西吃。不少官宦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地吃上一顿肉呢。老是跟老太太那样,一碟茄子用十来只鸡配他,又有几个人家吃得起的?要我说,老太太也太过奢靡了一些。”
迎春低了头。
林招娣笑道:“这一家就有一家的活法儿。老太太是过惯好日子的人,自然是端着以往国公府的排场了。琏二哥哥毕竟只是个品级不高的京官儿,自然该惜福。”
惜春道:“这倒是。多大的家业吃多少的饭。如今家里已经不是国公招牌了,家业也比不得以前。老太太还是这个样子,……唉。好在大老爷是个有算计的。二姐姐,你也不必这样担心,将来大老爷这边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迎春道:“是啊。以前,我在老太太跟前只要陪着老太太说笑就好了,见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以后,才知道做儿女的道理。如今搬出来了,见多了叶听多了太太和嫂子管家的事儿,这才知道当家的不容易。为了我们这些儿女,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委屈自己。如果不是跟着父亲住着。我只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这次也是,自打父亲知道朝廷需要大量的七蒸红苕酒以后,父亲连古玩街那边都不去了,一心都扑在这红苕酒上。也多亏了林大妹妹帮忙,不然,我也不会看到父亲脸上这半年来第一次笑脸。”
惜春道:“那岂不是说,这红苕酒的收成很好?”
迎春道:“嗯。父亲算了一笔账,兵部是以惠泉酒的六成的价钱收七蒸红苕酒的。惠泉酒虽然不像七蒸七酿的红苕酒那样,需要蒸那么多次,但是惠泉酒乃是天下名酒,这价钱自然是高的。而且惠泉酒是用精选的糯米酿制的,上好的糯米一年也就那么一点子产量,再精选之后,这价钱就更加高了。可是红苕酒就不一样。虽然说七蒸七酿之后,能够得的酒实在是少了点,可是当不得红苕的产量大。反正父亲手里留下的那个庄子用的也不是以前的那些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没了这些人在背后搞鬼,最后到了 父亲手里的银钱就更加多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该不会你的那些庄子也是大舅舅在管着吧?”
迎春道:“还是司棋的表弟管着。不过父亲经常会往我的庄子那边转转父亲还说,多亏了我跟哥哥那边提供的红苕幼苗,不然,父亲手里的庄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都种上呢。就在八月里,父亲就收割了二十亩地的红苕,足足五万多斤。如果不是酿红苕酒需要人手也需要足够的锅炉和薪炭,父亲都忍不住把所有的红苕都收割了。”
林招娣道:“不收割才好呢,这红苕在地下还能够长。”
迎春道:“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说起来,父亲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愿意用蜂窝煤的呢。结果听了嫂子算了一笔账以后,就急哄哄地叫人弄蜂窝煤炉,也急着叫人去才买蜂窝煤。”
惜春道:“为什么呀?”
“因为蜂窝煤比一般山上砍来的木柴经烧。而且木头可以用来造纸,也可以做别的东西。就那样烧了,未免可惜了呢。这烧上一夜的木柴折算成银钱比烧一夜的蜂窝煤要贵出一多半呢。”
惜春叹息一声道:“何曾几时,像西府大老爷都要计算着点子小钱了。”
迎春道:“蚊子肉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每天都浪费这么多的银钱,这一年三百六十天,积攒下来就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如今,我们家的家底已经经不起浪费了。”
众姐妹都跟着叹息起来。
这样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样也好。离了那个只会拖后腿的二房,又无债一身轻,将来的日子还是会慢慢地起来的。
惜春看看迎春身上的衣裳,又看看林家姐妹身上的衣裳,这才发现,迎春身上的这件衣裳虽然鲜亮,却已经不是时新的样式了。至于林家姐妹身上的衣料子更不像是上用的。
惜春自然是问了。
林招娣笑道:“这的确不是南面送来的料子,而是我们家的庄子上出的。“
惜春道:“这就是那些纺织作坊里出的料子?”
林招娣道:“是啊。虽然我们家的库房里面还有料子,父亲也会打南面寄来上好的衣料子,只是我想着,横竖我们姐妹如今也不出门,一年就做两身见人的大衣裳就可以了。至于这家常的衣裳,用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也不算出格。”
惜春道:“看得出来。虽然比不得往年我们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府里拿出来的料子,却已经比外面的强不少了呢。我在我嫂子的箱子里看到的一些衣料子还比不得林大姐姐林姐姐身上的呢。”
迎春也道:“我也得过一块我们太太当年陪嫁的衣料子,看起来也就跟妹妹身上的差不多。”
林黛玉道:“就是进上的衣料子也分三五九等呢。往年老太太给表哥和姐妹们的衣料子也太出格了,尤其是表格的衣裳。有的衣料子是皇室专用的,有的衣料子甚至还超过了上用的规格,还有二太太那耳房里陈设的全套金钱蟒,实在是太……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又是一场是非。”
惜春道:“如果他们能够听得进去,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大老爷也不会搬出来了。”说得迎春也是一声长叹。
惜春道:“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林大姐姐林姐姐最多时拿庄子上出的衣料送人呢,却没有想到林大姐姐林姐姐会真的穿在自己身上。
林黛玉笑道:“穿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是以前都是做了中衣褂子之类的穿在里面,这次确实第一次用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做褙子。”
惜春道:“这倒也是。除了这颜色跟金陵云锦有些差异之外,这细密这纹路倒是相差不多呢。”
“是啊。这颜色也是我们自己家的庄子上的纺织作坊自己染的,自然跟外面是不一样的。”
听见林黛玉的回答,迎春和惜春也道:“如果我们家跟你们家一样,都是自己家里出的衣料子,这一年下来还不知道要省多少使费呢。”
林黛玉摇摇头,道“恐怕就是大舅舅跟敬大老爷自己心里愿意,为了争一口气,不至于被二太太笑话了去,也少不得忍着呢。”
“这倒是。佛争一柱香。连清心寡欲的佛爷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我们跟那边素有嫌隙了。”
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其实她们心里很清楚,往年跟探春史湘云一起肆意玩笑的日子只怕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好在她们如今可以往林家走动,而探春史湘云又有薛宝钗陪同,想来探春的心里也不会孤单。
只是这遗憾确实留下了。
这样想着,迎春心里未免有些难过。
惜春看得明明白白,道:“二姐姐,你也别难过了。我们如今不是好好的么?至于三姐姐,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尚且那般,更何况是我们呢?不顺势踩我们一脚,讨好上面已经是好的了。至于云姐姐,她心里就只有宝玉和老太太,又哪里有我们的位置?我们还是顾着我们自己为好。”
林黛玉道:“怎么了?可是三妹妹和云妹妹有什么事儿了么?”
惜春道:“还能够有什么事儿?按理说,环儿难得能够找到个地方,能够清清静静地读书,就是赵姨娘也知道对环儿好,用了办法想方设法地瞒着,就是为了环儿的前程。也不知道三姐姐是怎么想的,居然把环儿一顿好骂,还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是什么样的人,连我都知道,三姐姐会不知道?结果呢,琮儿等着环儿一起去学堂读书,等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儿。大老爷跑到那府里一看,什么二太太让环儿读书啊?二太太让环儿给她抄佛经呢。还有环儿做的功课,还有大老爷给环儿置办的书籍全不知道被收拾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二老爷会跟二太太怎么做呢。”
林招娣道:“二太太毕竟是二老爷的原配,又是宝玉的生母,环儿也不过是个庶子,二老爷又是个假正经,还能够怎么做?”
迎春道:“是啊,听说环儿不能去外面的学堂了,只能去家学。还好如今家学被敬大老爷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然,环儿可真的被毁了。”
惜春道:“虽然这事儿我父亲已经知道了。可是我父亲的精力也有限,环儿又是庶子,在学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要知道,家学里之前可是非常不堪的。”
林招娣道:“这人生在世又哪里能够处处如意。而且环儿的处境原来就比琮儿险恶多了。能够多多经历些也好,现在多吃点苦头,将来上了官场也能够少走一些弯路。只是赵姨娘的脾气和那位二太太的手段,我怕环儿身边没有个人领着,这心性儿上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惜春道:“什么叫做心性儿上出了问题。”
林招娣道:“嬷嬷们曾经教导过我,说是这内宅也好,宫闱也好,有很多很多不知不觉把人给逼疯了的手段,我就怕有人用在环儿身上。”
迎春和惜春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惜春,她立即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贾敬在道观里的时候也是疯疯癫癫的,不要说自己的哥哥了,就是自己的那个侄儿在家的时候,提起这个祖父也是满脸地不屑。惜春曾经一度在背地里伤心自己有这么个父亲,到了人前却还要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父亲,尤其是自己身边的那些敢说自己父亲不是的丫头婆子们,惜春可是撵了不少呢。
后来知道了父亲会变成那个样子,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宛如孤儿一般不得不寄人篱下,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被人算计了,惜春可是大哭一场。
贾环虽然是惜春最讨厌的女人的孙子,可是惜春也知道贾环是无辜的,贾环也是那个女人的狂妄下的受害者。
惜春不介意偶尔帮一下贾环,然后给那个女人添个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