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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父亲伸冤吗?但为什么最后却选择私下惩罚?
是不相信警方?
还是更希望亲自复仇?
从何茂莲家离开后,明恕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林皎早就明白父亲的失踪是怎么回事,而夏西市警方却至今没有给他一个说法。他也许认为,夏西市警方什么都知道,却与匪勾结,草菅人命。
所以他不相信警察,不相信法律,只相信自己,只相信报应。
成为顾问,是为了更方便接触警方的一手消息。
但误导许吟是个巨大的败笔。
如果不是许吟在看到迟小敏的照片时出现的古怪反应,重案组根本不可能将“鬼牌”和林皎联系上。
明恕呼出一口白气,上车给萧遇安打电话。
·
肆林镇。
雪断断续续地下着,几乎没有停过。向韬待在镇里这几日收获不算多,一来镇里的人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二来说得难听些,目前在镇里的人实际上都是最底层的“羔羊”,警方倒是能够将整个镇子控制住,可这样难免打草惊蛇。
向韬沉住气观察、收集证据,发现了六名衣着和一般镇民明显不同的老年男性。他们的年龄在60岁到75岁之间,脸上鸡皮纵横,眉眼部是向下垮着的,皮几乎遮盖住了眼睛。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长袄,长袄的样式在细节处有所不同,比如衣袖和衣领的颜色,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厨师的等级制服。
向韬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些老人,也许就是“匠师傅”。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着无辜女婴的鲜血。
一个长袄老人从向韬面前走过,左右有健壮男性搀扶,一派养尊处优的模样。向韬与他的视线短暂交错,对方显然看到了这个“外来者”,眼神却依旧如一潭死水。
他不认为自己犯了罪。
他们所有人,都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违背人性。
向韬忽感胆寒。
城市里的许多犯罪者虽然穷凶恶极,但他们至少知道,自己在犯罪。而这个镇子里的人,从根源上就不认为将女婴制作成“鬼牌”是一件极端罪恶的事。
向韬捏紧了拳头。
而就在下一瞬,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小得可以被忽略的响动。
转过身,他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袄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高接近1米6,脸盘大,看上去比较壮实,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向韬,在向韬转身的一瞬,她有一个下意识躲开的动作,但并没有真正躲开,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向韬知道这个小姑娘。
从前天开始,她就跟着他,不是紧随其后的那种跟,而是远远地看着。
这次,是她跟得最近的一次。
来到肆林镇之后,一直有镇民跟着向韬,尤其是刚到的那几天。后来那些人大概是觉得他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几乎没有再跟,但看到他四处转悠时,还是会多看他几眼。
小姑娘的眼神和他们的眼神完全不同。
向韬觉得,小姑娘有话想对他说。
很可能是求救。
也许是“迫在眉睫”的求救。
向韬四周看了看,冲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食指指了指自己,“你找我?”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嘴巴张开,却在一个字都还未发出来时,红了双眼。
“你听得懂我说话?”向韬又道:“你会说普通话?”
这次小姑娘只是点头。
“我的家乡冬天不下雪,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想堆雪人,但又不会。”向韬指了指远处的积雪,“你可以教教我吗?”
半分钟之后,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冰天雪地,向韬递给小姑娘一副手套。
附近有十来个男孩正在打雪仗,他们的身影不算突兀。
小姑娘蹲在地上累雪球,向韬跟着她学,听见她小声说:“叔叔,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这是极为普通的一句话,向韬的心脏却登时抓紧。
荒唐邪恶的世界里,弱者在竭尽所能地挣扎。这里并非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有人发出了她的声音,虽然细微孱弱,风雪一吹就消失无踪,却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向韬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迫使自己镇定,用最坚定的语气说:“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雪人渐渐有了身子、头、滑稽的眼睛与长长的鼻子。
小姑娘名叫罗雪燕,12岁——但她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像有16岁的样子。
肆林镇的女孩很少,大多数女孩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时,就被夺去了性命。但罗雪燕却活了下来。
“匠师傅”们并不会杀死所有女婴,因为如果一个村镇只有男人,数年数十年之后,将不会有新的女婴出生。
镇子里自有一套判断哪些女婴该留下来的依据,但这依据似乎只有“匠师傅”才知道。总之,罗雪燕成了躲过杀戮的幸运儿,并被当作一个未来的“孕育容器”被抚养。
12岁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罗雪燕却目睹了妹妹、堂妹、表妹,还有领居家的小婴儿被带走。
小时候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被带走,她问过妈妈,也问过小姨,她们的眼神总是很茫然,似乎小婴儿被带走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在罗雪燕的记忆里,母亲过一两年就会怀一次孕,但家里只添了一个弟弟。
去年,当又一个婴孩呱呱坠地时,罗雪燕大着胆子跟在“匠师傅”后面,去到山里。
山里有不少木屋,“匠师傅”进了其中的一栋。
罗雪燕听到细弱的哭声,看见几个“外来者”,目睹“匠师傅”在念经之后,将刀挥向婴孩。
那一刻,罗雪燕什么都明白了。
她甚至知道了自己将来的命运是什么——像母亲、小姨,还有这个“畜生镇”上所有女人一样生下小孩,男孩养在家里,女孩送至山中。
镇里有电视,但台不多,罗雪燕开始看新闻,跟着节目学普通话。她知道自己还小,没有能力反抗,甚至连离开都做不到。但她同时也知道,在成年之前,自己能够活得很安稳。
她计划用这几年时间,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也不用太强大,只要能够逃出去就行。
然而,今年4月,在她年满12岁之后,母亲给了她一盒没有说明书的药,让她每天吃三次,每次吃三颗,说是能够补充营养。
她并未怀疑,按照母亲说的去做。两个多月之后,才逐渐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
她开始迅速发育,原本瘦小的身体变得肥胖,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有了性别特征。
听到这里时,向韬的指甲已经嵌入掌心。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他根本无法相信有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那根本不是什么补充营养的药,那是激素!
“那是激素。”罗雪燕自己也明白,“我将药藏起来,假装吃掉的样子,在谁都没有注意到时扔掉。”
这一招最开始时还奏效,但到了8月,罗雪燕和另外几名女孩被集中到镇医家里,每人被注射了一支药剂。
那是比药片更有效的激素,罗雪燕的身体改变得更加明显,直至成为现在的样子。
罗雪燕从棉袄里拿出一张照片,告诉向韬,这是她今年过春节时拍的照。
向韬的眼眶灼热难耐。
照片里的女孩,清秀单薄,瘦削的脸,圆圆的眼睛,是12岁女孩该有的模样。
而现在的罗雪燕臃肿肥胖,乍看像年满16岁。
在一些村落,女孩16岁,就是成年人了。
想到即将发生在罗雪燕身上的事,向韬再也坐不住,立即联系明恕。
此时,明恕正在夏西市局。
和他待在一起的是沈寻。
接到萧遇安的申请之后,沈寻立即带着特别行动队的队员赶到。
“鬼牌”绝不是肆林镇一地存在的邪恶,单靠任何一个地方的警方都无法彻底解决——丘须村就是个例子。几十年前,丘须村的“匠师傅”被一网打尽,而黑暗非但没有消失,还涌向了别的地方,并生根发芽。
不管是冬邺市警方,还是夏西市警方,能做的都有限,只有最上级的特别行动队,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各方力量。
电话接通,因为信号问题,向韬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恕开了功放,让沈寻也能听到。
向韬说完之后,罗雪燕那稚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说:“叔叔,请救救我,救救和我一样的女孩。”
沉默如有千斤之重,在狭小的空间里震撼、回荡。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分响动。
许久,不知那边是否已经挂断,明恕紧握着手机,双眼滚烫,颤声道:“我会来救你。我们很快就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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