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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的位置,因县官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兢兢业业,绸琼在他的治理下还算不错。
牧青远原本就是为了查案而来,简单的含蓄后没有多留,带着从季洺秋那要来的人马直奔银曹去了,负责铸银的一共只有五人,牧青远只用了半日,就查出了给朱虬偷出铸银板的人是谁。
那人名叫伍飞,原名汪绡,当山贼时年纪小,来绸琼时也不过十九岁,被绸琼县伍家人当义子收养,后来又分到了银曹铸银这个肥差,格外惜命,那日夜袭县衙他没去,后来查户籍因他名字挂在伍家人下也没查出,躲过一劫。
伍飞跪在牧青远面前,他一梗脖子,对他说:“牧大人,我有罪,我认罚,别为难我家人。”
他说的家人是伍家的那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两个儿子都离开绸琼谋生活,十年了,除了差人带回些财物和不识字的老夫妻都不懂的书信,再没回来过,也所以这对已经年迈的夫妻对能留在身边的伍飞格外疼爱。
伍飞是被人牙子卖到了明月郡,从买家手中逃脱后阴差阳错上山当了山贼,也算是个苦命人,牧青远忍不住有些怜悯,他叹了口气:“既然认罚,就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本官问你,朱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偷这铸银的模子?”
伍飞心里恨死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好处!是朱虬找到了我,以爹娘的性命相胁迫我才不得已去偷银模!他在那夜杀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又怎么可能留我一个?我知道他拿了银模要杀我,所以提前一天将银模放在了约好交接的地方的树下,用石块掩着就偷跑上山,在修葺山路的砖工里混了好些天,后来听到朱虬因勾结山贼被朝廷办了这才敢下山。”
由祖重南交予牧青远的那道密旨中让他查办的就是明月郡这些年户籍变迁,武屏山山贼借口劫城屠杀又全是查不出明月郡之前所居之地的家族,牧青远已经隐隐觉察出这两件事有所关联,眼前终于有一位活着的参与人,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身负的是什么罪,怎么判,如何罚,都要等朝廷发落下来才可知晓,在此之前,你随我去景州,在景州我的府衙内,没人敢在打你性命的主意。”
在牧青远没来明月郡前此郡治所景州的知府朱虬就不干净,更别提绸琼县又是贼窝,一朝被蛇咬,牧青远始终对明月郡的官差都放不下心来,这也是他向季洺秋要兵随行的缘由,他信不过任地的衙役,信得过的是与这里并无关联的踞虎军的兵。
牧青远将伍飞带回景州后没有将他关进景州府衙的大牢,而是将他关进了景州府衙后院供给知府居住的住所的一处原本是给下人住宿的小厢房内,外面始终有自己带来的士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牧青远来景州后上任没几日,景州的衙役们间就流传出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有些古怪的传言——这位知府无妻却有一子,上任后的第二日就去了自己原本的任地绸琼,带回了一位不知是谁的青年关进了厢房,再后来他索性连景州府衙也少去,除了非要他出面的要事外,将所有需解决的琐事都交给了景州同知。
牧青远日日关在房内,他既然知道刘乙出身偆城柳家,而偆城是东风郡的治所,那么既然要查那些没有来处的明月郡家族,首先要查的,就是东风郡那些迁走后没留去处的家族。他用自己知府的身份差人调来了东风郡近十年的户籍簿,整日埋首在由各种姓名组成的纸堆中将所有能找到的细枝末节都规整成文。
牧青远状元郎的名头不是虚得,少时习文一目十行的本事在这时行了方便。暮时书房内,枣木桌案上燃着的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牧青远合上最后一本需要他查阅的户籍簿,向后靠上椅子后背,双手手肘架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在一起,他看着桌案上堆积的纸薄觉得可笑,轻声笑了起来。
偌大的书房内没有别人,他的笑声步履如飞,依次踩过每一本簿子,最后在他面前摊开的折子纸前戛然停了下来。
牧青远不喜别人碰他的文房四宝,就连在牧家内塾中习文时也少让书童为他研墨,向来是能自己来便自己来,现在他桌案上的砚台中置着一块还未磨开的徽墨,牧青远看着徽墨,并没有继续动手研磨的意思。
烛台内灯花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牧青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合上未书一笔的折子,随便用几本户籍簿压在上面掩着,推门去了用来关押伍飞的厢房。
伍飞在景州已经住了些许时日,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坐牢,有榻有餐,除了不能出房门,他甚至还觉得如今的日子比在绸琼过得还要悠闲,他正仰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听到门口的敲门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是被关押的囚犯,平日能见的也只有以为偶尔过来提审他的官员,伍飞还没看到门外是谁就出声应道:“牧大人。”
敲门的牧青远脸色有些难看,他抿着嘴,眼下淡淡的青黑因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显眼。
牧青远抬脚跨过门槛,反手把门掩上了,开门见山:“你曾对我说过,五年前的卫昌城山贼劫城是有人授意,那人可是朱虬?”
那年伍飞才十四,寨中大事轮不上他,劫城一事他并没有去,当时和他一样没有去的,除了腿脚不方便的伤患就是寨中一些有些身份不愿脏手的老人,其中就有那时的二当家周咏,他后来化名宋道,在绸琼当了县衙的主簿。伍飞那时因年纪小,被年纪大的欺负,什么扫地理榻端茶送水的伙计都塞给了他,他低头想了想:“劫城那日二当家在寨子里好像见了什么人,那人是随朱虬一起的……我去主堂送茶水时瞥见过那人一眼,四方脸,络腮胡,就连朱虬这个老贼对他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有,还有那人说话带了些口音!”
牧青远连忙问道:“什么口音?”
将伍飞卖到明月郡的人牙子天南地北的生意都做,还没卖出的孩子都关在一处地方,伍飞哪里的话都听过,他比对着曾经听过的那些不同的乡音辨别着:“听着好像是……陇西那边的口音。”
牧青远听到这个回答心猛地往下沉了一下,他强打起精神:“多谢帮忙。”
出了伍飞的厢房,牧青远对守在门口的士兵下了死命令:“伍飞这人你们可一定要守好了,除了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进这房门一步,务必要保他安全,听明白了吗!”
牧青远看守门兵大声应了,放心不下又多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向那有着还没动笔的空白折子的厢房走去。
北地的冬长,南方已经有柳芽抽条的季节景州竟开始落雪,牧青远来的匆忙没有披氅,披雪而归时浑身冻的发抖,他推开房门走进房内他怕烧燃户簿并没有放置炭盆,所以屋内并没有比屋外暖合上多少。
牧青远坐在椅子上,裹着大氅缓了好一会儿,手指才能屈伸拿起笔。
那四个他找不到来处的明月郡的四户人家源头都在东风郡,除了化名为“刘”的柳家,还有卓、耿、杨三家——卓家化名为“李”、耿家化名为“陈”,杨家化名为“林”,在搬迁至明月郡之前,都是偆城的武将。这四户在三日劫难前搬离了偆城,他们前脚刚搬离东风郡,后脚偆城就燃起了烽烟,那烽烟在偆城城门被玥虏攻破后烧进了城内,没日没夜的烧了三天,将无数人的性命都烧成了灰烬,其中就有带援兵而去的平川侯二公子季洺夏的那一条。
牧青远觉得冷,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他不信什么怪力乱神,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的预知战事,他们之所以能搬离偆城,无非是提前就知晓了消息。玥虏攻城是临时起意,并非是什么两军拉锯的产物,攻城的消息如果有人告知,那么那人必定是敌方之人。
牧青远苦笑了一下,圣上哪里是让他查什么明月郡的户籍变迁,分明是让他查明当年何人叛国。
牧青远抚了抚开始发痛的额头,他往深处去想,这四户人家皆身死于山贼劫城中,借山贼之手的抹去他们存在的除了下令的朱虬还有一个陇西口音的有着络腮胡须的人,这人必定知道知道这些人家离城的真正原因,那么与传信的人相识也并非不可能。
牧青远抬手去磨几乎要在砚台中结成冰的徽墨,他把折子摊开,用饱蘸了墨水的在上面写下字迹,心中仍控制不住的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既能与番国玥虏信息交通,又能和琪国的当朝官员为伍?
在这个雪夜的第二日,这位上任后行为就有些古怪的知府病了,据说是生了重病,他缠绵于病榻之上,整整躺了一月有余。他染上的重病据说会传染,于是这一个多月中,除了诊病的大夫和新任知府带来的那位姓江的护卫偶尔传话,没有第二个人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