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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走到病房的时候,郑东见到先生回来,喜悦走上前:“先生,少奶奶醒了!”
从先生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解药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过先生自有自己的分寸,既然先生已经不着急了,眼神沉静了很多,那么就代表着解药已经有着落了吧,他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顿了一下,郑东继续说道:“少奶奶今天的精神真好,醒了之后主动跟属下说要喝粥,现在里面喝粥呢。”
黄连吃得下东西了?
卓斯年站到病房的门前,透过玻璃看到黄连捧着一个大碗,喝下最后一口粥。
小护士给黄连打营养液,看到黄连吃下这么多东西,比卓斯年还要高兴,“夫人,您终于吃得下东西了,再不吃东西,我都替您担心。”
话说完还没有三面,黄连面色一变,眉紧紧揪了一下字,蹙额,下一秒脸色微微发白,泛青,最后酱紫。最后,小嘴一抿,黄连抱过垃圾桶,扶着床沿的扶手,呕地一声,胃里翻江倒海。
肚子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吃进去什么东西,身体就自动排斥,除了勉强能喝水不会吐,吃什么吐什么,屡试不爽。
如果有呕吐大赛,黄连相信自己妥妥能得第一名。
“夫人!!”小护士惊呼着湿热了眼眶,扶住黄连的身体,颤着声:“夫人,您吃不下去就不要吃了,吃下去了还要费力气吐出来,倒不如我们省点力气,别吃了,我给你输最好的营养液……”
可是营养液哪里能维持人的一天生命需求呀!
黄连的脸色这么差,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生气,起码还能笑还能说话,现在已经孱弱到了一个极致,别说吃东西,就连说完整的一句话,都像是频临死亡的老头老太太一样,要说上好几十分钟!
小护士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情,就算见惯了生老病死,虽然和黄连素昧谋面,可也心疼不已。
“郑东,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小连醒来了吗,今天我睡过头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菲的声音,传进耳朵。
昨晚都是和谭乔森在一起耽误了时间,吃了毒药后,谭乔森的精神十分亢奋,她到了凌晨才回了家。
好不容易准备好好休息,卓一航又发短信告诉她,解药的事情有着落了,兴奋的李菲一整夜都睡不着觉,真是恨不能快点看到黄连好起来。
走到病房门外,就看到了里面的卓斯年。
李菲的脚步一滞,“卓先生!”
卓斯年微微收回视线,瞟了下李菲,“来了。”
李菲走到卓斯年的身边,看着病房里面,病床上面,脸色酱紫的黄连,李菲轻轻蹙眉道:“卓先生,您知道吗,您不在的时候,小妞一直嚷嚷着要见你,还担心您是不是生气了,努力让自己多吃东西,可是您知道她的身体……”
吃什么吐什么,估计要是多吃一点,能吐一两个钟,都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了。
卓斯年高大身躯狠狠一震,心脏一阵撕裂的疼。
好似有一双手硬生生将他的心脏撕开。刺啦一声,鲜血喷溅,活生生的尖锐的疼痛,痛得人几乎昏死过去。
几个小时没见,心底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何况是以后,还不知道将来他们会多久才能见山一面。
要分别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
他心爱的小丫头会怎样,会不会思念成疾?
卓斯年不知道懂事的黄连会不会,但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思念成疾。
尽管内心再不舍,还是不得不面对真相。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小连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
卓斯年留下这句话,便推门而入了。
留下李菲风中凌乱。
什么什么?卓斯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黄连白拜托她多多照顾?解药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那么以后黄连身体健康起来,卓斯年不是更应该留在黄连的身边,好好和黄连过日子吗。
为什么卓斯年会说出来拜托黄连让她照顾的这种话?
李菲一头雾水,十分费解。
高大俊朗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黄连眼前一亮,被卓斯年的容颜惊艳了一下。虽然是自家老公,可是每次看都会被小小惊艳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福利呢。
黄连嘿嘿笑了声,“斯年,你来了!”
笑容虚弱,声音轻如蚊哼。
“嗯,我来了。”卓斯年快步走到病床旁边,俯身伸出大掌,轻轻抚上黄连苍白的脸颊,“想我了吧?”
黄连最快地说了个“想”字,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才十小时零六分钟三十秒没有见而已,我才不像你。”
小护士噗嗤一笑,识趣退出去,掩上门。
卓斯年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黄连的小手。
男人的手,温度比女人的低,为什么黄连的手握在手心里那么冰凉?
“小丫头,等你病好了,我们生多少个孩子好呢?”
黄连莞尔一笑。
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呢,她的身体什么时候好起来尚未可知,等到她身体好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副作用的毒素在耗空她的身体,黄连比谁更清楚,自己一天比一天不行了。
甚至都不愿意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因为镜子倒映出来瘦削的自己,黄连看了不是心疼自己,而是担心斯年心痛。
斯年为了她的身体,最近肯定到处想办法找到解药吧?
每次醒来都看不到他的人,等了一会才看到风尘仆仆的他赶回来,面容憔悴,目露惫态,譬如今日。
尽管,斯年他藏得很好很深,黄连能看得到卓斯年藏得很好的疲惫,他骗不了她的。
为此黄连努力想吃东西,可是每次吃进去都会吐出来,就算她强忍住,最终还是会一滴不剩给吐出来。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了,她不能哭,不能掉眼泪,斯年看到她难过,会比她更难过的。
每次想落泪的时候,黄连就咬着后牙槽,强忍着,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否则会让卓斯年担心。
忍着忍着一周的时间就如流水般过去了。过了这周,还有下一个一周,下下个一周,这样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呢?
真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啊。
“等我的身体好起来,我就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们生到我生不动就不生了,我们不止生一个足球队,我们生一个幼稚园,好不好……”
黄连急切地说着,微微握紧了卓斯年温暖的大掌,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可是语速对于正常人来说还是太过缓慢,有气无力。
每听黄连吐出一个字,气息微弱,卓斯年都觉得心如刀割,心再痛也只能强忍着。
“好,我们生一个幼稚园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还有双胞胎龙凤胎……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们就去温暖的国度度蜜月,去爱琴岛,普吉岛……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环游世界。”
卓斯年稍稍紧握了黄连的小手,但是那双手柔弱得不像话,又冰冷,他不舍得握太紧,只好紧密地揣在手心里。
反正解药很快就能得到了,今天吃了解药,明天就能好了,真想留在这里亲眼看着小丫头好起来,看着小丫头像是复活的小白鼠一样活蹦乱跳,在他怀里撒娇,耍小脾气……
然而这些他都看不到了。
黄连孱弱地笑了下,目露向往:“好,青城和古城真的好冷好冷,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就去爱琴岛。其实,你知道吗,斯年,你温柔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四月的爱琴岛……虽然我没亲眼见过爱琴岛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能想象到那个温暖,如春风拂面……”
说着,黄连的眼神开始微微涣散,才说了几句话,用了十几分钟,便已经没有了精神。
卓斯年强压住痛心疾首,嘴角带笑,温柔入骨,宠溺入骨,“我们生那么多孩子,他们以后学读大学了,都学什么专业好呢?”
大学?
黄连咯咯笑了,卓斯年想得真是遥远啊,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就连身体何时好还不知道。
以前黄连听到卓斯年说他们要生一个足球队的孩子,就害怕得不行。
但是现在,黄连真的好想好想自己立刻给斯年生一幼稚园的孩子。
可是她的身体状况……黄连潸然,鼻尖酸涩,微微吸了吸气,声音带着浓浓鼻音,“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们选择什么专业好了,我不想让他们被迫选择父母喜欢的专业。但是以后一定要有几个孩子学医,这样我们以后生病就不用花钱了呢,还能救助更多的人,爸爸也一定很希望能有个懂医术的小孙子小孙女……”
短短的一句话,正常人十几秒就能说完,黄连却花了几分钟才有气无力说完。
虽然精神不太好,可是卓斯年这么一问,黄连的脑海之中便浮现了他们未来的样子,美好的蓝图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看到了未来,黄连嘴角的微笑也更灿烂了。
卓斯年想给黄连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了,下一次说话,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卓斯年争分夺秒,颤声开口:“好,让几个孩子学医,我会让岳父大人和伊倩好好带着他,他会有精湛的医术,造福社会,帮助更多的人……”
话音落下,卓斯年再看,黄连竟然已经微微垂眸,进入了梦乡,鼾声轻盈,嘴角带笑。
她会做一个好梦吧,梦到他们以后的幸福生活,梦到他们在海边安家,每天听着海浪拍打石憔的声音苏醒,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黄连慢慢合上眼帘。
好累啊,真想和卓斯年说更多的话,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才说了几句话,就好似在炎炎烈日下,跑了一段马拉松,全身脱水,元气耗尽。
疲惫得一闭眼睛就能睡着了。
真希望快点结束这样的日子,让她像以前一样,和斯年一起吃火锅,笑闹……
这样的愿望,是不是太奢侈了。
不过在梦就都能实现了。
每次做梦都能做到一个好梦,渐渐的黄连就喜欢睡觉了,只有梦里才能躲避一下现实的残酷。
她梦到,夕阳如画,天边的火烧云流光万丈。她和斯年带着孩子在海边玩耍,海浪一阵一阵,拍打在他们的腿上,咸湿温热的海风,穿过发间,指尖。
一人拉着小孩的一只小手,小孩在他们之间玩荡秋千,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卓斯年一条手臂便能将孩子轻松扛起,父子俩玩耍,在热乎乎的沙滩上打闹,沾了一身的沙子。卓斯年牙齿洁白,笑容充满了孩子气,像一个没有长大的男孩……
沿岸走回他们在海边的小房子,夜里他们水乳交融,额角沁出薄汗,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在他臂弯下熟睡……
真是个美梦啊。黄连的嘴角微扬,上翘,一个幸福甜美的弧度。
看着黄连甜美睡颜,梦里都是笑着的,即便身体被副作用的毒素摧残,也没有郁郁寡欢。
每一天,黄连都坚强乐观,心态永远积极向上。
明明生病的人是她,身体里面有毒素的人也是她,为什么他好似自己生病了一样,如此难受,如此难熬,每一天都痛不欲生。
仿佛他才是那个身体里面有副作用毒素的人一样。
若是他能替黄连承担这份痛苦,该有多好。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折磨小丫头身体的副作用,毒素,都会消失一空。
从万佳怡手上得到解药以后,黄连的身体便能恢复如常,像从前一样,朝气蓬勃,阳光灿烂……
可惜,可惜,不能亲眼看着她恢复昔日生机勃勃了。
看着黄连苍白逾恒,甚至微微泛着青紫的脸,卓斯年眼眶炙热,眼睛好似被人灌入了热开水,滚烫滚烫,肩膀用力地颤着抖。
啪嗒,一滴泪珠滴在了黄连的被单上。
一个大男人,竟然再次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果这个场景被郑东看到了,郑东一定会一脸懵逼的拍拍自己的脸颊,我的天郑东你是不是在做梦?先生居然在哭?这一定是梦,先生怎么会哭呢!
从前再难过再痛苦的事情,对于他而言都不算事,顶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红红眼睛就过去了。
这是卓斯年今生第三次落泪,前面两次也都是因为黄连。
但这一次,又完全不同。
前两次是因为自责因为心疼因为无能为力可是这是唯一的一次,为了黄连曾今所受过的这折磨,为了他们即将分离,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苦楚,也为了从今而后,没有他在身边,黄连的艰辛和思念的痛苦……
对,是短暂分离。等确认她吃了解药痊愈之后,他会第一时间回来。
她的身体累到了极致,可是还是强撑着和他说话,和他交流。
黄连虽然演得很像,装得好似自己精神很好的样子,可是卓斯年能看得出来,黄连的精气神十足都是表演给他看的假象,只为了能让他不担心。
卓斯年的大掌紧紧裹着黄连冰冷的小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黄连冰冷的手。薄唇微启,艰难地从牙齿间挤出几个轻柔而颤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裹着他深挚浓厚的感情。
“丫头,答应我,身体恢复以后,健健康康的生活,继续做阳光开朗的自己。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等我回来以后,我就给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生活,我们一起度过余生,此生我只爱你。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多喝点水,记得早睡早起……”
卓斯年就坐在那里,一直坐了十几个小时,一动未动,甚至连站也没有站起来过,仿佛被点了定身术。
郑东和李菲在病房外面看着,李菲哭成了泪人。
虽然卓斯年背对着她的,可是李菲知道,刚才卓斯年的肩膀颤动的时候,是卓斯年在哭!那样一哆嗦一哆嗦的颤抖,是有多么悲伤,多么痛苦,多么压抑!
哭得有多么的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才会颤抖成那个样子!
隔着一道门,也会被卓斯年的感情渲染。
李菲的眼泪哗啦啦的流,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脸庞,手捂着嘴巴,偶尔偷跑出来一两声呜呜呜的细碎哭腔。
郑东捏紧拳头,眼睛红得像是一只兔子。
医院的气息永远那么冰冷,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眼泪咸湿苦涩的味道,死寂,沉重,让人仿佛置身于墓园。
天暗慢慢的暗沉了下来,冬日的天本就不大亮,午后就变得灰蒙蒙的,晚一些,整个世界都笼罩着深灰色,好似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卓斯年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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