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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老二进屋坐下,心里有气,吃了一口最爱吃的护心肉,脸含怒气的瞪了一眼不耕,又用手指着不耕,对程老大气愤道:

    “大哥你别听耕子瞎咧咧,我这不也没有办法吗?乡公所上下那么多吃公家饭的,不少都和上面有着乱七八糟的关系,我不说都得面面俱到,也得答对的差不多,你们真以为那里人都听我的?不请他们吃喝一顿,将来查良民证的时候他们还不得找毛病,我这乡长可咋当?”

    这话说完,不耕徐江和程老大都是一愣,程老大有些没听明白咋回事,不耕懂了意思,不过他也没明白程老二说这话干嘛?徐江却一下子全懂了,可又不方便参言,自己做小辈的说什么也不合适。

    程老二就是个人精子,一看三人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不耕的,就想把话往回拉,程老大虽然不明白老二的话里意思,也知道这里有事,一把抓住程老二的手便道:

    “咋地,你啥意思,耕子怎么你了,他咧咧啥了?他去乡公所干啥去了?还得请你手下那帮王八蛋吃饭?为啥?你说清楚。”

    这一连窜的话,让程老二咋说?他也看出自己一准是瞒不住了,于是只能随着话继续道:

    “大哥你别瞎想,耕子找我出良民证的文书,得证明他是咱们乡里的人啊,我给出的文书,可他家买的小翠可出不了啊,这是要惹大麻烦的,我就让耕子拿点钱,请乡公所那帮子人吃顿饭,这不是好事吗?以后小翠也有了名分,也不怕东洋人检查人口不是,你不知道以后可不比从前了,这事抓的越来越严。”

    这话说的,咋听一点毛病没有,程老大也觉出哪不对,可转过头一想就不对,用手指头点了点程老二道:

    “亏着你还是个乡长,自己一亩三分地,还得讹人家耕子,你知道耕子今天来干嘛了吗?来找你嫂子和我,还有一家子人去照什么去,还让我们去城里住几天,你就这么给我办事的?还有脸要钱?咋地,你程老二想钱想疯了?当了个破官就不认人了?那我和你嫂子不办这什么破证,你还要把我们俩都抓起来?”

    程老大一着急,把不耕刚刚说的两个新词都给忘了,哪还记得什么照相,良民证的,只是脸都气变色了,人也直哆嗦。

    这程老大东一爬犁西一棒子的,直接又把程老二问懵了,他倒是听懂了程老大说的什么,可他也不能顺着程老大说,要不然,自己就得认下这些罪过?

    自己可以做坏人,也不怕别人骂,但家里人不能骂自己,这是他最后的坚守,尽管这事办的属实有点不是人,但不是人的事自己做的多了,次次都讲良心,自己这个汉奸乡长也不用干了。

    于是程老二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来,往桌子上一放,嘿嘿一声冷笑道:

    “本来我就不想要,是他们爷俩非要给,对不对耕子,你说我要了吗?我当时是不是死活不要,你们爷俩非要给,当着我大哥的面你得说句话,要不然这钱我也不能揣兜里对不对?将来你家小翠的身份真谁提出不对来,这帮子吃饭的都能证明,说小翠没问题。”

    还没等程老大和不耕回话,这程老二直接将钱弹给不耕,又一脸委屈的道:

    “大哥,这钱我今天还真就不能要,这饭呢,我还得自己请,耕子不领我这份人情,我也认了,谁让咱们弟兄关系处得好呢,但可别寻思我这人怎么样,我程老二虽说不是啥好人,朋友还不坑。”

    这话说的,程老大也犯起了合计,这种事真不好说,官面上的规矩他还不如不耕呢,听自己弟弟一说,还有几分道理,但钱既然已经拿出来了,那就让不耕收着,这些年就没少受不耕爷俩贴补,一块钱倒是无所谓。

    不耕和徐江哪能要这钱,其实不耕打心眼里相信程老二说的话,还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这个儿时兄弟,还是那个兄弟,当朋友,这比这一块钱可重要了,他也乐呵呵的将一块钱往桌上一放,又将一块钱丢给程老大,还对着程老大道:

    “大哥,看不起谁呢?这钱我能要?老二在外面也不容易,帮俺家办事,还让他自己搭钱,没这个道理不是,这我还得谢谢他呢,老二,改天我从城里回来路过小西屯,给你捎上点好酒回来,到时候别倔我面子就行。”

    边上徐江虽然一句话都不信程老二说的,不过他是真听不出毛病来,这时候就是听出毛病也不能拦着不耕,那样的话,就等于和程老二直接撕破脸了,有点得不偿失。

    程老大一直听着俩人对话,他必须表达立场,一把抓住钱又扔给不耕,他扫了一眼程老二,笑着对不耕道:

    “耕子,不管因为啥,这钱你都拿着,这又不是当初管你借一块钱那会了,他程老二现在还不缺这一块钱,人这东西,就不能当官,当上了官就都成白眼狼。”

    说着还瞪程老二一眼,程老二吧嗒吧嗒嘴,也觉得挺不是滋味,当初自己穷成那个熊样,一个屯子还有谁帮过自己,也就不耕借了自己一块钱,虽说后来自己家也没差事,该给地给地,该还粮还粮的,包括人情上,大哥也帮自己还完了,可自己现在也是晕了头,将心比心,自己要是换成不耕,真不一定能借给自己钱财。

    人这东西,最难得的就是有前后眼,有钱时候想想当初自己穷的时候谁帮过你,落魄也记住你还欠人家什么,别回头你再发财后又把这些给忘了,不一定需要你去做什么弥补,但是心怀感恩的心,这玩意最不值钱,也最难得。

    程老二就不是一个心怀感恩的人,要不然多少次了,总惦记不耕和徐江的钱财,可等程老大点出他以前求过人家的时候,也会面红耳热,不耕当初借他钱的时候,可不像现在,也是个穷鬼,对他也是无所求的。

    程老二忽然就觉得今天的护心肉不好吃,酒也没有味,又简单吃了口饭,着急喊上跟班就回了小西屯,徐江和不耕也有些不舒服,让人家亲哥们为自己这点事吵架,也就随后告辞。

    临出门又跟程老大约好第二天一早来接人,程老大又拉住他们,要把这一块钱给不耕拿着,不耕哪里会要,爷俩急匆匆的就走,这钱给谁谁不要,到最后是程老大白赚了这一块,倒是让他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回到家,不耕回屋,徐江洗了一把脸就要躺下,四丫上来就磨磨蹭蹭的,徐江也很意外,这丫头咋了?除了第一次,以往这种事都是他主动的,就俩人的时候,四丫也没啥好害羞的,就说看着小翠的肚子里的孩子眼馋,她也想要一个,徐江自然无话可说,这种事当然得乐意奉陪。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不耕和徐江赶到老程家,徐江还有点闹腰疼,这次出门还得用老程家马车的,程家众人也收拾妥当,程老大死活不去,这老头越老越倔,谁也拿他没办法,程大嫂和他家里三个孩子都去,主要程大嫂不放心孩子。

    柱子和妹子岁数到了,他小弟弟岁数不到,不过也闹着要跟着,老三和老四家的孩子岁数都不够,头天晚上听说后也都想跟着去。

    本来这时候地里还挺忙,程老三也忙,老四媳妇现在是寡妇,跟徐江出去还好,跟着不耕出去,肯定闹闲话,老三媳妇自然也不能走,最后是一大帮的孩子要出去。

    程老大其实也不放心,心里也有些发慌,这几乎是程家的全部下一代,于是和程老三,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就往出送,这几个孩子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远门,更没离开过大人,确实让人担心。

    可马车刚走几步,程老四家的老大栓子,突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一脸的纠结的对徐江和不耕道:

    “江子哥,耕大爷,我还是不去了,我得在家陪我妈,我妈自己在家又得偷着哭。”

    这话说的不光徐江和不耕一愣,开始以为这栓子和他爹一样,是不敢去呢,后来听他说完,便没了话,就连程家几个大人,包括柱子在内,都是一愣,尤其几个女人,程大嫂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老三媳妇直叹气,老四媳妇跑过来,抱着栓子就开哭。

    程老大走过来,摸着栓子脑袋头叹口气道:

    “说去的是你,说不去的也是你,哎,好孩子,真好,比你三个哥哥都强,比你爹也强,比我们都强。”

    他说完话,自己转身就往院里走,徐江看了一眼这位大舅,走着走着,好像还摸了两下眼角。

    程老三拿出烟袋,扣扣搜搜半天也没打着火。

    徐江和不耕对视一眼,不耕笨嘴拙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徐江机灵,马上笑道:

    “栓子,好兄弟!不去就不去,好好在家陪婶子,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啥也跟哥说,哥保证给你多带点回来。”

    栓子眼睛也是红红的,本来进城这事没去上,他自己就很难受,现在也没啥顾忌了,就对徐江道:

    “俺想吃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福源馆的核桃酥,可好吃了,江子哥,你要是回来,就多给我拿点,我妈也爱吃,还有去年你让柱子哥给我吃的肘子,透亮的那个(水晶肘子),我也想吃。”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徐江重重的点头道;

    “哎,好嘞,兄弟,哥保证都给你带回来。”

    几人收拾着要走,栓子的弟弟,铁蛋也慢慢腾腾的下车,几个大人也一愣,这没爹的孩子都这么懂事?这孩子也才五六岁,就也要留下陪他妈?

    栓子问弟弟:

    “你要干啥?”

    铁蛋犹犹豫豫的问道:

    “哥你都不去了,我就不能去了。”

    原来这孩子以为哥哥既然不跟着,自己就也得留下,他那么大点,也根本不懂得几个大人之间说的是什么。

    最后程老四媳妇还是把铁蛋留下了,不让跟着,主要是铁蛋太小了,还要在城里住一宿,这要是哭闹起来,他哥没在身边镇唬着,程大嫂未必管的过来,这小子太小,还不知道去城里干啥去,就知道有好吃的,柱子保证给他带回来吃的,倒是也没哭。

    一大帮人就这么上了路,先回徐家接上四丫和小翠,还有庄龙,其实庄龙和四丫一次城也都没进过,庄龙现在已经跟着胡大夫认字,这事还得胡大夫说一声。

    俩人现在有点先生学生的意思,那年代先生打学生,只要不打死,爹妈都不会说半个不字,你明天不去先生处上学,还不吱声,有可能换来先生的一句话:

    “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些人里最兴奋的是四丫,她娘家离城里更近,但也没捞到机会去城里看看,这次可是个机会,她的意思还要大包小留的能带上都带上,这事被徐江拦下,按照和老王研究的,总共就住上两晚,你这是要搬家还是咋地?

    几人先去小西屯,还得办文书不是,程家的这几人的还没办呢,不过这次特别快,程老二早就在这等着呢,一看自己三弟家的孩子也来了,乐呵呵就给几个办了文书,临走时,他没好意思找不耕,又塞给徐江两块钱,这么多人进城人吃马嚼的,自己这个程家人不送点心意,自己心里的坎过不去,看见没,程老二这种禽兽,对自己家里人是真不错。

    几个人到了林吉,都是下午了,直接就奔了徐江家的小院,这院子可不像现在徐江家,屋子不多,又都是孩子,一到陌生的环境,程老三的两儿子还小,自然疯闹起来,四丫帮着程大嫂管着孩子,小翠怀着孕,想去帮忙,被徐江喊住,让她安心在屋里躺着。

    晚上爷俩带着柱子,去了老王那,约了第二天一早去照相的事,然后不耕将柱子相亲的事跟老王说了,这事就得求他,老王一听也挺头疼,介绍个闺女好办,那年头家里孩子多的有都是,关键柱子不能倒插门,还要人家闺女回乡下住,这就不好弄了,那时候城里的丫头也不爱去农村,看这意思,还得找个模样俊俏的,不是一般的难办。

    这样不好办,找活的事也不好办,抬木头到三道码头就能干,可这种碰着就伤的活程老大也不会同意,总不能让柱子跟自己儿子一样,找安胖子去学厨子吧?他那里就那么点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厨子不是,不过老王也没把话说死,自己再想想办法。

    谈完了事三人就回小院,晚上孩子们闹闹吵吵,把程大嫂和四丫累够呛,第二天一早起了大早一家人就去了照相馆,老三家俩儿子和柱子弟弟岁数不够就没叫他们,早上三四点钟就去了照相馆,那三个小子还没睡醒呢,估计等几人回来三个小子还不一定醒呢。

    照相很快,几人到了地方,也不用排队,程大嫂和闺女,小翠和四丫四个女人麻烦一些,啥年月女人对这种事都格外上心,不过也很快就照完,那时候都是黑白的相片,你就是打扮的跟天仙一样,也不一定能照出效果来,出来时老王要抢着把钱付了,这个徐江爷俩怎么能让,这事人家就够帮忙的了,如何还让人家花钱。

    交了钱后,几人就又赶回了小院,那时候照相不像现在照相技术那么成熟,现在恨不得当时就能出照片,那时候冲洗还需要几天,人家照相馆最近也确实很忙,等过上三四天来取,甚至不用他们取,老王就给办了。

    回了小院,早饭也没在家里吃,一群人找了个街上饭馆,简单吃一口,然后就是逛街,从河南街西头一直走到东头,还去了一趟牛马行,走到一半的时候,几个小崽子看见饭店就喊饿,于是又去了全兴园吃了顿饺子,他家三鲜馅的饺子真不错,不过当时人不认,只认全肉馅,最后孩子女人都玩的很开心,只有程大嫂一个人念叨这个太贵,那个没用的,可谁她也没拦住。

    等到下午,又回了小院歇着,还没到晚上,不耕在小院中间架起了大锅,四丫和程大嫂在院子里炖肉吃,那味道离多远就能闻到,还好这小院是独门独院,要是在居民多的地方,围墙上指不定就得围上一群的孩子。

    正在这时候,有人来叫门,四丫和程大嫂俩人开门去看,发现是穿着一身黑皮的伪警察,把程大嫂吓一跳,自己几人就逛逛街,也没惹啥事啊,咋就让黑皮找上了门,不过四丫对这人还有点印象,叫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人找徐江他们借过钱。

    看过前文的就知道,这人谁啊,小姬呗,他在外面就闻到炖肉的味道,可开门一看程大嫂还有些意外,开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不对啊,这里独门独院的,以前跟着老高放排的时候,他还在这里住过,又看见了四丫,对于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媳妇,他可是有印象的,这么俊的小媳妇可真不多见,上次借钱的时候就看见过。

    进了门就和不耕说会话,徐江陪了这帮子人逛了一天,早累的不行,这比他放排还累呢,不耕没陪着逛街,白天就在小院里歇着,这功夫精神头正足,既然赶上了,肯定不能让人家白来,饭菜也快好了,也没问小姬有啥事,就留着小姬在这吃喝。

    还没等这俩人上酒桌,徐江就被四丫叫了起来,来客人了,你还继续睡觉,有点不像话不是,徐江强打着精神和小姬拉话,人家现在当了警察,自己爷俩更不敢得罪,也赶紧招呼小姬上桌喝酒。

    张罗了两桌酒菜,小姬和不耕爷俩还有柱子一桌,剩下的孩子和女人一桌,人家程家人也是客人,没有不让人家上桌吃饭的道理。

    本来屋子就不大,男人们都在正房吃喝,厢房勉强摆了一桌,那么多人,就显得有点挤,没办法,那年代就那个规矩,柱子的妹子程桂芝也是个有眼色的,草草吃了一口,就出了屋,在院子里溜达,她本来白天逛街的时候就没少吃东西。

    好巧不巧的与正上厕所回来的小姬在院子里遇见,本来程家跟不耕爷俩也算是通家之好的,自然不用避讳许多,可桂芝遇见陌生男人还是有些脸红,就赶紧跟小姬点下头,又赶紧挤进了厢房。

    小姬本是放排人,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现在更是进了伪警察这行,就更是接触不到什么好人,窑坑不说天天去,也是那里的常客,各种风情的姑娘没少看,聊天过夜都是常事,可桂芝这样的,还真没见过,他家就是老哥一个,也没个姐姐妹妹,好人家的女儿他平时也看不见。

    更何况桂芝长的可不像她姐姐桂云和哥哥柱子,属于小骨架,人又秀气,为人还腼腆,这方面都随了自己母亲,跟程家人谁都不像,要不是程大嫂为人正经,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程家的种。

    小姬竟然都有些看愣了,这么娇羞可爱的闺女是谁家的,可真好,要是……就更好了,他竟目不转睛的看着桂芝进了屋,才讪讪的回了酒桌和那爷三个继续喝酒。

    小姬这次回到酒桌,有心想跟不耕几个打听那女孩,可话不能直接说,你个小伙子打听人家大姑娘或者小媳妇,目的就太单纯了,那还用问?准是想单纯的耍流氓。

    小姬这时候就看见柱子,拐弯抹角的问起这些来串门的人都是谁?

    不耕话少,徐江也没觉出异常,只当是小姬在扯闲话,就说起程家的情况,还指着柱子给小姬介绍,这是我发小跟兄弟,一块光屁股长大的,也简单介绍了今天都谁来了,还有程家的情况,不过徐江也没好意思提程老二程大乡长,他怕小姬以为自己爷俩是巴结程家,更是嫌弃程老二口碑确实不好。

    还好没说,这小姬和程老二多多少少还算有点过节,不过当初程老二也不能算难为小姬,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最后不是没对他下黑手吗,冲着程桂芝,小姬也会选择原谅他,他和程老二不都是一个出身吗?啥?汉奸呗。

    小姬别的都没在意,一听说隔壁屋里三个年轻女的,有两个是不耕和徐江的女人,小姬先是心里一凉,后来转念一想,长的最小,最好看那个是徐江老婆,自己见过,只是不知道刚才的女孩到底是不耕老婆,还是边上这个憨憨的家伙的妹子。

    他仔细看柱子和那女孩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把柱子都有些发毛,这小子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就和徐江等人拼起酒来,几杯酒一下肚,就该说说正事。

    他来的目的就是还钱,要不然欠着钱他哪有脸来徐江这里胡吃海塞的,都是放排人出身,最在乎这张脸皮,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直接扔在桌子上,自己也没数,看样子至少也有二三十块,那意思,都拿去,老子现在也阔了起来。

    小姬现在身份也确实不一样了,有了官职,还在林吉市最繁华的地段当副所长,每天面对的都是买卖铺户,在河南街这一片,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

    所长又是个东洋人,下面的事也不咋参合,这小姬来钱自然容易,其实他现在比徐江他们赚钱还多,也不用看季节和水面了,一年四季进钱。

    他这么年轻,为人处世却很老练,这都是这些年放排锻炼出来的,胆子还大,花钱也舍得,更是个吃过见过的主,他不升官谁升官?要不是前段时间这小子操作当官,早就把钱还上了。

    徐江不耕可不能这么收钱,这事明显是小姬心存感激,这钱也不是这个收法,放下现在小姬的身份不说,就是放排人也没这个规矩,真拿了,自己爷俩成啥人了?小姬也知道不耕他们不会要,他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又张罗着去戏园子听戏去,或者找个局子耍上一耍。

    徐江和不耕觉得不合适,这家里还几个孩子呢,桂芝是大姑娘,四丫和小翠又是小媳妇,这么出去也不方便,对小姬万分感谢,但是众人就出去了。

    其实小姬最好表达感谢的方式是领着不耕三人去窑坑,可他不是看上程桂芝了吗?谁听说过逛窑子还带着未来大舅哥的,然后扔下未来媳妇和丈母娘小舅子去的?谁家能把闺女给这样的?别说他是个所长,就是市长也不行啊。

    不过小姬一琢磨,还有个办法,你们不是要办良民证吗?这个我有关系啊,把照片给我,文书还都是现成的,我给你们办,其实就他的身份,直接都不用这几人再出面,直接就能办下来,他不是寻思要再见到程桂芝吗?就跟徐江他们说,办这证还要本人去他派出所里一趟,过过手续,确定一下人。

    不耕和徐江哪知道他的花花肠子啊,有这关系,当然高兴,本来去官家办事就挺头疼,有了这层关系那不是更好。

    几人喝了个痛快,最后徐江将小姬送走,好在他家也不远。

    晚上歇一宿,就在程大嫂的念叨下,往回赶,程大嫂还不知道有人对她闺女动了春心,是真不敢让不耕他们再领着孩子出去玩了,这人情真的搭不起,她要是知道出来这么花钱,说什么也不会出来,最起码能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收拾一下就往回走,早就和老王约好,三四天以后取照片,到时候再进一趟城,按徐江的意思,他和不耕再去放一排,到时候让柱子领着这娘几个再来林吉小院汇合一下就完了,不耕死活不同意,还去放排?再碰见老虎可怎么办?

    徐江无奈,跟着众人回家,一路无话,徐江到家后,还特意先去了程老四家,给栓子带去一大包核桃酥,还有几包用纸包的菜饭,都是临出林吉时,徐江去饭店给栓子打包买回来的,这孩子正在院子里劈材,看见徐江就傻呵呵的笑。

    他是真懂事,接过这些吃食,就直接让弟弟带给母亲,和徐江拉会话,柱子这次也跟来了,还摸摸自己这个堂弟的头,他以前也没注意过这个小弟弟,以为他还是个孩子,这次表现的太让他意外。

    也没在程老四家多待,徐江就回了家,刚出程老四家院门,栓子跑出来,拉住徐江的衣角,对徐江道:

    “江子哥,你下次放排带上我行不?我水性好,我想赚钱,不能总拖累我大爷和三大爷,我大爷太累了,我不想让娘和我指望这着们活着。”

    徐江都不知道咋回答这孩子,说他懂事也真懂事,可这话聊的完全又是孩子话,自己又不好撅他面子,还好柱子在,他倒是没难为栓子,只是用手摸着弟弟的头道:

    “难怪你大爷(程老大)说你有出息,兄弟,你比我强,可你不该有这想法,放排太危险了,你爹才走,你要是有个好歹,让我四婶以后咋活?再说你没听到你江子哥说,他们放排的路上有大老虎,前几天还把你江子哥的朋友叼走了呢。”

    徐江也说,这排以后能不能放还不好说呢,等铁路修通了,都不一定有人再用他们,两人好顿安抚栓子,才暂时打消了他去放排的念头。

    一说这些,栓子就低下了头,一脸的讪讪,不过也还懂事的点点头,那样子真是个小大人。

    俩人出了程老四的院子,柱子要回家,徐江有心拉他去自己家里喝点酒,可柱子觉得都麻烦人家两三天了,过几天再进城,还得麻烦这爷俩,自己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四丫出门前一直挺蔫巴,回来后就属她兴奋,她觉得自己可算开了眼,见了市面,心里美滋滋,这功夫正张罗饭呢,这回也不觉得累,更不跟小翠斗气,几个菜一上桌,几个人正准备开始吃饭,赵老大和赵老二来了,还带来了条大鱼。

    他俩来干啥,他家又被点名了,点名?谁点的?程老二严令,让吴振华告诉赵家,他家连大人带孩子,总共六口人够了岁数,要求全得办良民证,而且他们还被要求,七天之内必须办完,要不然就是抗日分子,全得被抓走。

    这把这哥俩愁的,他们哪懂这些?有心不理程老二,真怕因为这个玩意,到时候把一家老小都抓起来,就是把他俩抓起来也受不了,一家人早晚得饿死不是?

    尤其最近,赵老二媳妇还得罪了屯里的混混管明祥,总找家里麻烦,这次哥俩倒是没怪罪赵二嫂惹事,谁也不愿意媳妇跟别人有事,大伯子也不能说,为了家里,兄弟媳妇你去跟那个小崽子搞破鞋去吧。

    这不是没办法吗,听说不耕和徐江回来,就急忙来求不耕来了,这事怎么办得问问啊,他们哥俩两眼一抹黑,那意思最好不耕能跟他们哥俩去一次林吉城,把事情办完才好。

    按理说,家里都到饭口了,来了客人就该请人上桌吃饭,可没等不耕说话,徐江就先接过话来,把整个流程跟这哥俩好好的说了一遍,但他可没说这事找老王不用排队,小姬那里办起来更简单的事,都一个屯子的,他为啥这么说?

    看不上这哥俩呗,倒不是徐江看人下菜碟,赵家鼠霉,他就跟着踩人家,就从赵老三的死,徐江就看出这一家子没有好东西,都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货,这事,他和不耕也聊过,不耕嘴上没说什么,毕竟赵家哥们也是小时候玩伴,但心里也是赞成的。

    留下鱼赵家哥俩就要走,徐江死活不要,这哥俩还非要留下,最后徐江给抓了把铜子,塞进赵老大兜里,赵老大也觉得问几句话搭条鱼不值得,索性就收了这钱。

    这哥俩也看见徐江一桌子酒肉,憋着口水往家走,倒是没说出啥难听的话来,人家不都告诉自己咋办了吗?来一趟还等于卖了条鱼,也不算亏。

    不耕和徐江回屋吃饭,这一天坐车其实也挺累,也都没多喝,也就各自回屋休息,四丫最近总是磨徐江,她现在比谁都急着要个孩子。

    第二天中午,柱子就跑来了,他来这么早干嘛,屯里打架了,谁打起来了,管明祥和老郭家老大打起来了,然后老吴家和老郭家就打起来了,郭老大就是大傻子小舅子,他俩打什么?郭老大还比管明祥高了一辈,跟他个孩子计较什么?

    这事还是真怨不得管明祥,这小子混蛋,但这次真没犯浑,大傻子又去林吉干活去了,家没有水,头天晚上大傻子媳妇不爱动,她就起大早去弟弟家打水,其实就隔着一道墙,一般来说,自己姐姐来打水,郭老大看见了,肯定能帮忙,可那天早上郭老大偏偏去了地里,他这次留守家里,弟弟和姐夫去城里上工。

    那也没事,郭老大还有儿子,也十二了,也能帮大姑一把,可这不是起大早吗?郭老大媳妇就没叫孩子,大傻子媳妇也心疼侄子,孩子愿意睡就多睡一会,一会吃完早饭,还得跟着下地呢,一家老小都得去,谁能像徐江家那样,女人都养在家里不用出门。

    其实那时候东北女人也都没那么矫情,一挑水,大傻子媳妇自己也就挑回去了,这本来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挑着水出了门就碰见了管明祥。

    管明祥也叫大傻子媳妇为大姑,就来伸手帮忙,他一点坏心思没有,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打大傻子媳妇主意,让人知道不得捶死他?

    可惜他觉得自己是好心,别人不这么看,这段时间,管明祥的名声在屯子里都臭大街了,谁愿意搭理这么个荤素不忌的玩意,人家赵老二媳妇都奔四十了,他二十来岁都能下得去手。

    他上前一步,大傻子媳妇自然不愿意,挑着担子晃晃悠悠,一只手对着管明祥挥手,那意思不用他帮忙,管明祥对大傻子也挺怕,这不寻思溜须一下,赶紧上前就来抢扁担,正这时候郭老大回来了,这么个愣货,哪管你因为啥,看见管明祥这是奔自己姐姐都要下手了,那还能饶了他。

    管明祥也没注意到郭老大,哪知道郭老大跑过去,照着这小子后脑勺就是一拳,他可是一点没收手,这拳头打的那个实在,只听“砰”的一声,管明祥就被郭老大一拳揍趴下,郭老大恨他以小犯上,这都不算完,照着这小子肚子又踢了两脚,把管明祥踢的直吐酸水。

    郭老大边打还边喊道:

    “瞎了你的狗眼,小崽子,再让我看见你在这跟前晃悠,下次我就阉了你个小王八蛋,滚。”

    管明祥强挺着精神,晃晃悠悠站起来,咧咧歪歪的往西走,他是去吴振华家研究事情,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拍马屁还能拍在马腿上,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揍,边往前走边用手指着郭老大,那意思你给我等着,张嘴还想骂两句,半天没整出动静来,大傻子媳妇,这时候抓紧放下扁担和水,一着急还洒了一桶,赶紧拉着兄弟。

    她倒是看出来管明祥没啥坏心思,但也不愿意粘这个臭狗屎,连话都没跟管明祥说,所以只是拉着自家弟弟,不让他再伸手。

    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管明祥去了吴振华家,众人看他这么狼狈,也都上前问他,你咋地了,这是干啥了,让谁打成这个样子,管明祥一脸的苦相,倒也没隐瞒,跟众人骂骂咧咧说了怎么回事,吴振华自然不会为他出头,因为这事跟老郭家起冲突,太犯不上。

    这事本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吴振华简单的布置了几人关于良民证的事,这是程老二这几天布置的任务,让他跟屯里人传达东洋人的意思,抓紧办,等入冬,满15岁的还不办良民证,就开始抓人。

    管明祥心里不服气啊,也怪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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