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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重天在6.23事件上的表现,让齐全盛十分感动,在关键的时候,这位老对手没有站在一旁看他的热闹,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顾全大局,援之以手,应该说是很有胸怀的。更让齐全盛感动的是,在陈立仁激烈反对,李士岩态度暧昧的情况下,刘重天仍找到省委书记郑秉义,让高雅菊解除了双规。这是齐全盛专程赴省城汇报6.23事件时,从郑秉义嘴里知道的。

    高雅菊不了解这些情况,回家后痛哭流涕,依然大骂刘重天,说刘重天搞政治报复。

    齐全盛看着泪水满面,神情憔悴的高雅菊,心里很不是滋味,责备道:“……哭,哭,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还有脸骂人家刘重天!你知道么?不是重天找秉义同志为你说话,为你力争,你不被立案起诉,也得在专案组继续呆着!重天这次如果真搞了政治报复,镜州就乱套了,没准连我都得被省委双规,市委书记现在可能就是那个赵芬芳了!”

    高雅菊大感意外,抹着泪,讷讷道:“这……这怎么可能……”

    齐全盛正色道:“怎么不可能?重天的党性,人格,政治道德都是我齐全盛比不了的,都是我要学习的!所以,你一定要端正态度,不要以为解除了双规,自己就没问题了!雅菊,你不是没问题,你确实收了白可树的戒指,你是靠白可树他们的内部消息炒股赚了二百万!纪委对你实行双规,一点不冤,我齐全盛无话可说!说吧,现在给我说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

    高雅菊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过了好半天才说:“老齐,这……这真是一场噩梦啊!前年年初出国考察,到阿姆斯特丹时,白可树一帮人非要去著名的考夫曼钻石公司买钻戒,我……我买不起啊,就在下面的花园等,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连……连坐船游览都耽误了。白可树过意不去,硬送了我一个戒指,我推辞不过,挑……挑了个最小的,以为没多少钱。”

    齐全盛白了高雅菊一眼:“没多少钱?将近五千人民币,快够立案起诉的了!”

    高雅菊仍不服气,辩解道:“可这……这也是朋友之间的私人交往嘛……”

    齐全盛敲敲桌子:“雅菊,你看看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不做这个市委书记,白可树会成为你的朋友,和你进行这种私人交往吗?我告诉你,白可树这个人问题很严重,是要杀头的!”缓和了一下口气,“炒股又是怎么回事?小艳牵扯进去没有?你都是怎么炒的啊?”

    高雅菊说:“炒股和小艳无关,是白可树在那次出国考察时向我建议的,说我既然退休了,炒炒股是政策允许的。戒指的事给我刺激挺大,我就动心了,想从股市上赚点风险利润。白可树挺热心,回国后从金字塔集团金总那里弄了一笔钱,让我做股本,我怕给你惹麻烦,坚决没要。白可树就介绍了蓝天集团下属投资公司的一位刘总给我,特别交代我,要我跟着刘总做,说刘总是行家,对股票的判断都不会错。果不其然,刘总做得都对,他让我买我就买,让我卖我就卖,就这样一来二去赚了二百万。这又错在哪里了?我这真是赚的风险利润啊!”

    齐全盛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是风险利润?你们的风险全让蓝天集团担了,蓝天集团要破产了,前几天蓝天员工还闹了一出子!你说的那位投资公司的刘总和他的两个副总十天前已经被批捕了!”想了想,做出了决定,“雅菊,这二百万要主动退给国家,就到重天同志那里去退,为其他人带个头!共产党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得完吗!”

    高雅菊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吧,老齐,我听你的!”继而,问起了女儿的事,“小艳现在情况怎么样?问题严重吗?批捕了没有?如果白可树有杀头之罪,那咱小艳……”

    齐全盛这才想起了齐小艳那封信,这几天真忙糊涂了,又是上省城汇报,又是到蓝天集团开会,为下一次常委会做准备,还有国际服装节一摊子事,竟没想起来看那封要命的信!

    高雅菊见齐全盛突然发起了呆,担心地问:“是不是小艳已……已经批捕了?”

    齐全盛回过了神,摇摇头:“哦,没有,一直到现在还没音讯!”说着,要出门。

    高雅菊惊异地问:“哎,老齐,这么晚了,你……你还要去哪里啊?”

    齐全盛头都没回,闷闷道:“去趟办公室,取封信!”

    高雅菊追上去说:“不能打个电话让李其昌去取吗?”

    齐全盛这才回过头,轻轻说了句:“可能……可能是小艳写给我的信!”

    高雅菊明白了,没再多问什么,目送着齐全盛出了门。

    尽管在意料之中,小艳这封信的内容还是让齐全盛大吃一惊。

    齐小艳要求齐全盛支持蓝天集团进入破产程序,支持赵芬芳按改革的思路办事,不要计较赵芬芳作为女人的那些小毛病,更不要在这种时候做赵芬芳的反对派,说赵芬芳在中央高层有路子,谁也挡不住她的上升。齐小艳还要齐全盛死死咬住老对手刘重天,让刘重天到他该去的地方去,还镜州一个永久的平静。信中透露说,刘重天目前处境非常不妙,早就渴望和他停战了,而他却不能也不应该就此停战,政治斗争不能这么善良,历史错误也只能再犯一次了。在信的结尾,齐小艳再次重申,这不但关系到镜州未来的政局,也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信纸的空白处,还有个“又及”:“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保护我的一帮朋友们的意见。”

    齐全盛陷入了深思:朋友们?保护齐小艳的这帮“朋友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只能是在信中借小艳的嘴提出要求的某个利益集团!如果刘重天分析得不错,这个利益集团只能是金字塔。只有金字塔集团的金启明最怕刘重天揪住蓝天集团的案子不放手,也正是金字塔集团的这位金启明先生最需要蓝天集团进入破产程序。怪不得他让吉向东的调查没有结果,如果齐小艳在金启明手上,被金字塔集团的“朋友们”控制着,怎么会有结果呢?吉向东和白可树、和金启明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当初提吉向东做市公安局副局长时,不是别人,正是白可树分别跑到他和赵芬芳家里做工作,是赵芬芳在市委常委会上提了吉向东的名,他才投了赞成票。

    这时,高雅菊忧心忡忡地说话了:“老齐,小艳信上可是说了,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哩!”

    齐全盛长长吁了口气:“这话,小艳在上封信里也说了。”

    高雅菊有些吃惊:“这事你……你是不是一直没和刘重天他们说?”

    齐全盛反问道:“我怎么说?说什么?小艳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高雅菊想了想:“不说也好,反正小艳落到专案组手上也没什么好结果。”

    齐全盛摇摇头:“我看她在这帮所谓朋友手上更被动,她的生命没保障,我也受牵制。”

    高雅菊又把那封信看了看,试探着问:“那么,老齐,小艳信上的要求可以考虑吗?”

    齐全盛手一挥,勃然大怒道:“根本不能考虑!不能!我看齐小艳这帮所谓的朋友是疯了,搞政治讹诈搞到我头上来了!老子就是拼着不要这个败类女儿,也不能诬陷好人,更不能出卖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政治风波,有一点我算弄明白了,那就是:在我们中国目前这种特有的国情条件下,真要做个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自己政治良知的好干部实在是太难了!重天这个同志这么公道正派,清清白白,竟也挨了许多明枪暗箭!如果真让这样的好同志倒下了,我看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国家也要倒下了,天理不容啊!”

    高雅菊一把拉住齐全盛:“老齐,你别这么冲动,还是冷静一点儿,女儿毕竟是我们的女儿,怎么能不要呢?不行的话,就……就把这封信交给刘重天,让他安排人手好好去查吧!”

    齐全盛心绪十分烦躁:“别说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我会有办法的!”

    次日早上,照例到军事禁区内的独秀峰爬山时,齐全盛十分感慨,在绵延崎岖的山道上和李其昌说:“……这人哪,总有局限性啊,不管他职位多高,官当得多大,我看局限性都免不了。每当矛盾出现时,往往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大替别人着想。这一来,矛盾就势必要激化,要变质,许多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如果矛盾的双方再有私心,再有各自的利益要求,问题就更严重了,甚至会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同志之间的血战啊。”

    李其昌有点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往深处问,随口应和道:“就是,就是!”

    齐全盛在半山腰站住了,看着远方城区的高楼大厦,问李其昌:“其昌,你说说看,如果七年前重天同志不调离镜州,如果仍是我和重天同志搭班子,镜州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李其昌笑道:“齐书记,如果是如果,现实是现实,假设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齐全盛继续向山上走,边走边说:“你这话我不大赞同,我看这种假设也有意义,假设就是一种总结和回顾嘛!人的聪明不在于犯不犯错误,而在于知道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改正错误,不在同一条沟坎上栽倒。告诉你,其昌,如果时光能倒流,这七年能重来一回,我就不会向陈百川同志要什么绝对权力了,我会和重天同志好好合作,也许镜州会搞得比现在更好,起码不会闹出这么严重的腐败问题!看来这种绝对权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人害己啊!”

    李其昌明白了,开玩笑道:“齐书记,这么说,你和刘重天真要休战了?”

    齐全盛手一摆:“其昌啊,应该说这场战争本来就不该发生,是我一错再错啊!”

    李其昌不无讨好地道:“刘重天也有错误嘛,七年前就做得不对,后来这么耿耿于怀!”

    齐全盛宽容地道:“这就是人的局限性嘛,重天同志也是人嘛,调离镜州时又出了这么一场家破人亡的车祸,应该理解嘛!如果这种不幸的遭遇落到我身上,我的反应也许会比重天同志还强烈哩。”略一停顿,他又缓缓说道,“昨夜我吃了两次安眠药都没睡着,老想着过去的事,现在是往好处想喽!我和重天合作时,也不光是吵架嘛,也有不少温馨的时刻,后来重天搞经济的许多好思路,我都采纳了嘛,镜州改革开放,重天同志也功不可没哩!”

    李其昌这才想了起来,汇报道:“哦,对了,齐书记,你急着要的那个材料,我昨天晚上按你的要求又好好改了一稿,你指示的那些新内容全加上去了,你上班后是不是马上审阅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了,请你签个字,我安排机要秘书今天专程送省委。”

    齐全盛明白,李其昌说的那份材料,就是他按陈百川和郑秉义的要求,写给省委的情况汇报,李其昌写了三稿,内容很翔实。当年他的批示,蓝天股票受贿案的案发经过和查处经过,包括他和市纪委书记的谈话记录全有,最重要的法律证据是祁宇宙在一级半市场提前转让的四万股股票,受让人出据了证明材料,这些材料足以说明刘重天的清白。说良心话,当年他不是不想搞垮刘重天,为此,曾亲自提审过送股票的那位总经理,向此人询问:刘重天是不是在他面前提出过买股票的事,哪怕是暗示?事实上没有,那位总经理是实事求是的,交代得很清楚:要股票的只是刘重天的秘书祁宇宙,是祁宇宙透露其中四万股是刘重天索要的。而恰恰又是祁宇宙把这四万股股票讨要到手后在一级半市场上高价出手了,如果真是刘重天索要的,祁宇宙是不敢这样处理的。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当时他再向前走一步,以非正常手段对那位总经理进一步逼供诱供,刘重天可能在七年前就倒在他手下了,他的良心也将永生不得安宁。

    从独秀峰下来,回到市委办公室,齐全盛把情况汇报又认真看了一遍,郑重地签了字。

    李其昌拿了材料正要走,齐全盛吩咐说:“哦,对了,马上给我把吉向东叫来!”

    等吉向东时,齐全盛把齐小艳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吉向东一进门,齐全盛便阴着脸将那封信交给了吉向东,说:“老吉,你看看,又来了一封信,都是怎么回事啊?就没线索?”

    吉向东看了看信,很认真地问:“齐书记,这封信又是哪天收到的?”

    齐全盛道:“四天前,塞到我办公室来了,我这几天事太多,刚看到。这帮朋友能把信塞到我办公室,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们能量不小,连市委都不安全了!你说怎么办吧!”

    吉向东思索了一下:“齐书记,你提醒得对,问题是很严重,不行就立案公开查吧!”

    齐全盛注视着吉向东:“立案公开查?吉向东,如果想立案公开查,我还一次次找你干什么?你不口口声声是我的人吗?我让你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是不想办还是不愿办?是不是以为我要下台了,想换个靠山了?我明白告诉你:就算我要下台,也会在下台前想法撤了你!”

    吉向东苦起了脸:“齐书记,您……您可千万别误会啊……”

    齐全盛脸上现出了无奈:“误会什么?树倒猢狲散嘛,刘重天盯着我不放,赵芬芳又在兴风作浪,都在把我往下台的路上逼嘛!老吉,你还是私下里查,抓紧时间查!我估计可能与小艳和白可树过去那些朋友有关,比如金字塔集团的金启明,小艳会不会被金启明藏起来了?”

    吉向东不为所动,很认真地分析说:“齐书记,我看这不太可能。白可树出事前,金启明就往后缩了,白可树的许多活动请他他都不参加,他怎么敢在案发后把小艳藏起来呢?”

    齐全盛坚持道:“金字塔那里,你最好给我去看看,如果真在金启明那里,我就放心了。可以告诉金启明:小艳信中说的那些情况,我心里都有数,该怎么做我自会怎么做,但是,不是别人要我怎么做!我齐全盛现在还是镜州市委书记,还用不着谁来指教我如何如何!”

    吉向东应道:“好,好,那就这么办!”话一出口,却发现哪里不对头,马上往回缩,“可这话能和金总说么?齐书记,我们毕竟没有证据证明小艳在金总那里啊……”

    齐全盛桌子一拍,发起了脾气:“老吉,你当真要我派人查抄金字塔集团吗!”

    吉向东怔了一下,不敢做声了。

    齐全盛口气缓和了一些,近乎亲切:“你老吉也给我策略一点,不要这么直白嘛!金总真把小艳保护起来,也是出于好意嘛!最好尽快安排个机会,让我和小艳见个面,拖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着急啊!再说,白可树问题又那么严重,小艳落到刘重天手上,麻烦就太大了!”

    吉向东不愧是干公安的,齐全盛话说到这种程度,仍是不动声色:“齐书记,那我就试着和金启明谈谈看吧。不过,可能要晚两天,这几天金启明挺忙,一直在陪北京一帮客人。”

    齐全盛似乎无意地问:“是老区基金会的几个同志吧?听说赵市长都跑去陪了?”

    吉向东也像无意地回答:“是的,那位秘书长好像是某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赵市长哪能不陪?听说金总为那个基金会捐了不少款呢,金总这个人啊,真是手眼通天哩!”

    齐全盛带着明显的讥讽问:“老吉,那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也该去陪陪那位秘书长?”

    吉向东笑道:“齐书记,你又拿我开心了,陪不陪是您的事,我哪敢插嘴!”

    齐全盛情绪低落下来,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很低落,那位在星岛宾馆做餐饮部经理的远房外甥女已经将录音带交给了他,肖兵和那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态度他已经知道了,于是,挥挥手说,“我是不陪喽,反正要下台了,没有这个必要了!”看着窗外,过了好半天,还是说了,“不过,如果一个领导人的儿子真有这么大的能量,我看党和国家也就危险喽!”

    灰头土脸的北京吉普下了高速公路,往镜州老城区开时,邹月茹就迷了路,不得不一路打听,寻找自己一家当年住过的市委公仆一区。七年没到镜州,镜州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低矮的平房差不多全消失了,一座座高楼大厦梦幻般地耸在开阔的大道两旁,让邹月茹眼花缭乱。

    市区里的街道变化也很大,单行道又多,尽管路问得八九不离十了,车走起来还是不顺。北岭县前王乡乡**的那位小司机胆子倒大,对一个个显眼的单行道标志全装看不见,叼着烟只管往前开。成都路的单行道没警察,侥幸闯过去了。开到解放路,碰到麻烦了,一个执勤警察一个手势,将车拦下了,先是一个敬礼,而后,戴白手套的手向驾驶室一伸:“驾照!”

    小司机挺牛,根本不掏驾照:“怎么了?怎么了?哥们儿,知道是谁的车吗?省纪委的!”

    警察有些意外,忙去看车牌,看罢,火气上来了:“省纪委的?你这不是北岭县的车吗?省纪委什么时候搬到你们北岭穷山沟去了?是去扶贫的吧?”手再次伸了出来,“驾照!”

    小司机仍是不掏驾照,牛气不减:“哥们儿,你还玩真的了?我说是省纪委还是谦虚了,知道么?我这是专程送省纪委刘书记的夫人看望刘书记,也找你们市委齐书记研究工作……”

    邹月茹觉得小司机太过分,听不下去了,摇下车窗,对警察道:“同志,我们认罚!”又对坐在一旁的陈端阳交代,“快掏钱,别搞这种特殊化,被老刘知道可不好,要挨骂的!”

    不料,陈端阳准备掏钱认罚,警察偏不收钱,坚持向小司机要驾照。

    陈端阳脸上挂不住了,指着手臂打着石膏、下身瘫痪的邹月茹:“同志,我们车上可有残疾人啊,要上医院看病的,就算不是哪位领导同志的专车,你也得行个方便吧?当真要我们打电话给你们市委齐书记吗?如果你真要我这么做,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小司机乐了,马上递过了手机:“端阳姐,你打,你打,叫这哥们儿下岗回家吧!”

    邹月茹厉声制止道:“端阳,不许打!”又对小司机命令道,“把驾照交出去!”

    小司机看看邹月茹,又看看陈端阳,老老实实把驾照交了出去。

    警察接过驾照往口袋里一装,指着小司机的鼻子说:“小子,我告诉你:我宁愿明天就下岗,今天也得把你收拾好了,看你狠还是我狠!有本事,你就去找市委吧!”说罢,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意外的插曲,邹月茹情绪变得有些糟:这次来镜州本来就没和刘重天打招呼,车又是陈端阳大老远从她们老家乡**借的,出这种事真不大好。当真要齐全盛出面讨驾照,那不是活丢脸嘛!七年没到镜州,来一趟竟还要为这种小事麻烦人家,也说不过去嘛。

    陈端阳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说:“大姐,这种小事你就别多想了,我处理就是。”

    邹月茹又郑重交代:“态度一定要好,该交的罚款要交。”

    陈端阳点点头:“我明白,大姐,你只管放心好了……”

    嗣后,小司机没再惹麻烦,总算把车顺利地开到了公仆一区。

    公仆一区变化不大,环境气氛是熟悉的,熟悉到像似从没离开过。进了公仆一区大门,邹月茹认识路了,指挥着小司机左拐右拐,将车开到了齐全盛一家住的8号楼门前。经过自己曾住过的14号楼时,邹月茹恋恋不舍地看着,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哀怨,对陈端阳说,当年他们一家就住这座楼,那时,儿子贝贝还活着,讨人喜欢着呢,和院内大人孩子都搭得上话。话说完,一阵心酸难忍,泪水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

    到齐家8号楼门前时,还不到六点,齐全盛还没下班,只有高雅菊一人在家。高雅菊没想到邹月茹会大老远地跑到镜州来。看到北京吉普后座上的邹月茹,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跑上前,和陈端阳、小司机一起,将邹月茹连轮椅一起抬下了车。安排邹月茹在楼下客厅坐下后,又给齐全盛打了个电话,要齐全盛放下手上的事,赶快回家,说有重要的客人。齐全盛一再追问,客人是谁?高雅菊这才声音哽咽地告诉齐全盛,是邹月茹。齐全盛那边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之后,齐全盛回来了,进门就说:“好啊,月茹,我老齐到底是感动上帝了!”

    邹月茹含泪笑道:“齐书记,看你,怎么这么说?我心里从没记恨过你。”

    齐全盛道:“月茹,没说真话吧?啊?没记恨我会七年不到镜州来?我那么请你你都不来!还有按摩椅的事,——怎么硬让端阳把钱退回来了?就是重天让退,你也可以阻止嘛!”

    邹月茹叹了口气:“齐书记,让我怎么和你说呢?你肯定又误会我们重天了!”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苦笑道,“其实你已经说了,有些事情早不是你和重天能把握的了。”

    齐全盛心里有数:“我知道,都知道,重天难啊!刚开始办案的时候,重天坚持原则,有人说他搞政治报复,连我都这样想过;现在又有人说他和我搞政治妥协了,反正是不落好!”

    邹月茹激动了:“齐书记,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重天心里再苦再难,都从来不和我说,怕我担心。我是最近才知道实情的:事情怎么闹到了这一步啊?怎么怀疑起我们重天杀人灭口了?重天有什么大问题需要杀人灭口?齐书记,七年前的蓝天股票受贿案是你一手处理的,情况你最清楚,你说说看,我们重天到底是什么人?会收那四万股蓝天股票么?会么?”齐全盛郑重地道:“月茹,你说得不错。重天的为人我清楚,陈百川同志清楚,秉义、士岩同志也都清楚,好人谁也诬陷不了,真相只有一个。关于蓝天股票案的情况,我已经按陈百川和秉义同志的指示认真写了个情况汇报,今天上午专程送省委了,你只管放心好了!”

    邹月茹仍疑疑惑惑地看着齐全盛:“齐书记,你……你不记恨我们重天吧?”

    齐全盛含泪笑道:“月茹,你说我为什么要记恨重天呢?昨天晚上我还在和雅菊说:重天的党性,人格,政治道德都是我齐全盛比不了的,都是我要学习的!月茹,这是真心话啊!”

    高雅菊接了上来,动情地说:“我家老齐还说了,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总算明白了:在我们中国目前这种特有的国情条件下,要做个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政治良知的好干部太难了!如果真让重天这样的好人倒下了,党和国家也要倒下了,天理不容啊!”

    邹月茹失声痛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拉着高雅菊的手,对齐全盛倾诉道:“齐书记,你也是好人,大好人啊,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不说你对镜州的贡献了,不说镜州这些年的发展变化了,就说我自己的感受:七年了,你和我家重天闹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可对我还是那么呵护,那么关心,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能做得到吗?齐书记,说心里话,我不是没记恨过你,我记恨过,最初两年,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家贝贝,就在心里骂你祖宗八代。后来心境渐渐平静了,才客观了,觉得不能怪你,天灾人祸嘛,有什么办法呢?就是我们重天不调离镜州,我没准也会碰上车祸。这才觉得自己有愧啊……”

    齐全盛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月茹,别说了,你别说了,是我有愧啊!今天我也和你交交心:七年前那场车祸也把我的心撞伤了!你是我们市委办公厅的保密局长啊!我和重天矛盾这么深,都一城两制了,你仍是那么忠于职守,没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没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所以,听到你出车祸的消息,我一下子蒙了,当时泪水就下来了!月茹,我齐全盛此生最对不起的一个同志就是你啊!这笔良心债我只怕永远还不清了,永远,永远啊……”

    邹月茹和齐全盛、高雅菊在客厅说话时,陈端阳开始处理驾照的事,扯着小司机,和李其昌套上了近乎,一口一个“李哥”地叫着,跟前跟后,闹得李其昌有点莫名其妙。

    李其昌怕影响客厅里难得的谈话气氛,走到门外问:“端阳,你怎么回事?看上我了?”

    陈端阳笑道:“李哥,还真是看上你了哩!这事我想了,非你办不可!”

    李其昌明白了:“我就知道有事,说吧,说吧,看我能不能办!”

    陈端阳捅了捅小司机,小司机忙把关于驾照的麻烦事说了。

    李其昌听罢,二话没说,马上用手机打电话,找到了市交警大队的一位大队长,让那位大队长查一下,解放路今天谁当班?北岭县一位司机的驾照是谁扣的?说到最后,李其昌挺严厉地批评说:“……你们不要以为这台车挂北岭牌照,又是吉普,就欺负人家,就敢乱扣乱罚!知道上面坐的是谁吗?是齐书记请来的重要客人,我们省纪委刘重天书记的夫人!人家七年没来过镜州了,你们这不是给齐书记添乱么?赶快给我把驾照送来,对那位交警要批评教育!”

    小司机兴奋地扯了扯李其昌的衣襟,小声提醒道:“下岗,下岗……”

    李其昌根本不睬小司机,挂断了电话,对陈端阳开玩笑说:“端阳,怎么谢我呀?”

    陈端阳把手往嘴上一碰一挥,格格笑道:“李哥,给你飞一个吧!”

    李其昌也笑了起来:“端阳,进城才几年,城里姑娘骗人的那一套就都学会了!”

    大家忙着做晚饭时,陈端阳把驾照的事悄悄和邹月茹说了,告诉邹月茹,问题解决了。因为当着齐全盛和高雅菊的面,邹月茹不好细问,在桌下轻轻拍了拍陈端阳的手,表示知道了。

    虽说准备仓促,晚餐还是很丰盛的。李其昌让机关食堂送了些现成的熟菜来,还叫了一个做上海菜的大师傅来帮忙,齐全盛、高雅菊、陈端阳都下了厨,整个8号楼热闹得像过年。

    吃过饭后,高雅菊又忙活着收拾床铺,打算让邹月茹一行住在家里。邹月茹不干,说是自己来了三个人,住在这里不方便,坚持要住招待所。齐全盛想想也是,让李其昌打了个电话给欧洲大酒店,安排了两个房间。邹月茹直摆手,说是欧洲大酒店太贵了,影响不好,不合适。

    齐全盛深情地说:“……月茹,让你去住,你就去住嘛!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五星级饭店也是让人住的嘛,你不住,别人也要住,为什么你就住不得?你现在还是我们市委干部嘛,和重天没什么关系,影响不到重天的!走吧,我送你过去,也陪你看看咱镜州的大好夜景。”

    夜色掩映下的镜州美不胜收,一路流光溢彩,一路车水马龙,其繁华热闹程度已远胜过作为全省政治文化中心的省城了。邹月茹百感交集地看着,好奇而关切地向身边的齐全盛询问着,七年啊,当她无奈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镜州在齐全盛这个班子的领导下迅速崛起了,把一个分散的以内陆为主体的中型城市,建成了一座集中的面向海洋的现代化大都市,身边这位市委书记实在是不简单啊,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在太阳广场,车停下了,齐全盛伺候着邹月茹下了车,亲自推着轮椅,将邹月茹推到了五彩缤纷的太阳广场上。夏日夜晚的九点钟,正是广场最热闹的时候,四处都是人。不少纳凉的人们见到齐全盛,纷纷主动和齐全盛打招呼。齐全盛四处应着,点着头。看得出,镜州老百姓对给他们带来了这片新天地的市委书记是满意的,是充满爱戴之情的,起码眼前是这样。地坪灯全开着,广场中心的主题雕塑通体发亮,无数双大手托起的不锈钢球状物像轮巨大的太阳,照得广场如同白昼,音乐喷泉在多彩灯光的变幻中发出一阵阵优美动人的旋律。

    邹月茹听出了音乐喷泉的旋律,回首看着齐全盛说:“齐书记,是贝多芬的作品!”

    齐全盛微笑着点点头:“对,是贝多芬的作品,英雄交响曲。”

    邹月茹感叹道:“齐书记,你就是一个英雄啊,了不起的英雄……”

    齐全盛摆摆手:“不对喽,月茹,真正的英雄是人民啊!是镜州老百姓啊!没有他们的拼搏奋斗,就没有镜州的今天嘛!”指着宏伟的主题雕塑,又缓缓说道,“咱们这广场叫太阳广场,秉义同志来镜州时说了,人民才是永远不落的太阳,创造人类历史的只能是人民,我们不过是人民的公仆,如果这个位置不摆正,那就无法不犯错误啊!”

    邹月茹注意到,说这话时,齐全盛的口气很沉重,先前的自豪感被深深的内疚取代了。

    到欧洲大酒店时,已是晚上十点了,周善本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要向齐全盛汇报工作。齐全盛那当儿还不想走,打算陪邹月茹再好好聊聊,邹月茹到镜州来一趟不容易,又是奔他来的,他不能不好好尽尽义务。齐全盛便当着邹月茹的面接了这个电话,问周善本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汇报?周善本郁郁不乐地说,基金会的那位肖兵插手蓝天集团的重组了,通过北京国家某部委一位部长秘书给他打了个电话,明确提出,可以考虑金字塔集团的收购方案。这一来,市里对蓝天集团的重组计划只怕难以落实了,他也就很难按原计划向常委会做汇报了。

    齐全盛心里一惊,坐不住了,向邹月茹告辞,从欧洲大酒店直接去了市**。

    也就在齐全盛走后不到十分钟,邹月茹的弟弟邹旋到了,——吃过晚饭后,邹月茹让陈端阳打了个电话,请邹旋抽空到欧洲大酒店来一趟,想和邹旋见个面,谈谈邹旋的那些烂事。

    邹旋仍是醉得可以,人没到面前,一股酒气先到了面前。在沙发上坐下就说:“姐,你也是的,能想到让端阳到穷山沟找这种破车!和我打个招呼啥不解决了?我找台奔驰去接你嘛!别看刘重天压我,至今没让我提上去,可我哥们儿多呀,除了杀人案,啥……啥事办不了!”

    邹月茹哭笑不得:“小旋,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呢?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没长进!”

    邹旋不以为然:“什么叫长进?当官就叫长进啊?姐,你说说,有刘书记这样的姐夫,我还往哪里长进去?人家讲原则啊,六亲不认啊,顺水人情都不做,佩服,让人佩服啊!”手一挥,“不说他了,没劲,还说他干什么!”又吹了起来,“我这人就讲究,你家刘书记可以不认我这个小舅子,我还得认你这个姐嘛!姐,既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多住些日子,我安排弟兄们轮番给你接风!姐,不是吹,咱这么说吧,在镜州喝它三个月都不会重复的!”

    邹月茹听不下去了:“喝,喝,就知道喝,一天三场酒,你就不怕喝死啊!”

    邹旋叹起了气:“是啊,是啊,喝多了真不好,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可不喝又怎么办呢?得罪人啊!人生在世图个啥?不就图个热热闹闹么?都像你家刘书记似的,对谁都不来往,做孤家寡人啊?我是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别,别,姐,你先别急着给我上课,让我把话说完:咱中国可是礼仪之邦啊,我这么做,实际上也是弘扬传统文化哩!”

    邹月茹这日真想和邹旋深入地好好谈谈,不谈看来是不行了,丈夫只要提起她这个宝贝弟弟,气就不打一处来,弟媳妇也老往省城打电话,抱怨邹旋经常醉得不省人事。邹旋却不想谈,她忍着一肚子火,只说了几句,还没接触到正题,邹旋就坐不住了,不停地看表。

    邹月茹不悦地问:“小旋,你看什么表?这么晚了,还有事啊?”

    邹旋趁机站了起来:“姐,不瞒你说,还真有个挺重要的事哩!十一点我安排了一场,在金字塔大酒店,请北京的一帮贵客吃夜宵!姐,你可不知道,我这是好不容易才排上队的,能请这帮贵客吃顿夜宵那可太有面子了!姐,咱先说到这里,你好好休息,啊?我得走了!”

    邹月茹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无力地挥挥手:“那……那你就继续灌去吧!”

    邹旋得了赦令似的,夹起公文包就溜,溜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哎,姐,接风的事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你的活动由我安排,讲究点,别学你家刘书记,见谁都端着!”

    邹月茹回道:“小旋,我可告诉你:你安排的任何活动我都不会参加的!”

    恰在这时,刘重天赶到了,邹旋一转身,差点儿撞到刘重天身上。

    刘重天脸上挂着笑容问:“怎么了?邹主任要安排什么重要活动啊?啊?”

    邹旋冷冷看了刘重天一眼:“刘书记,没你的事!”说罢,要走。

    刘重天一把拉住邹旋:“哎,邹旋,你别忙走,我问你:星星岛上是怎么回事啊?你邹主任当真成赵市长的人了?表忠心就表忠心呗,没必要对我破口大骂嘛,这就不太讲究了吧?”

    邹旋一怔,有些奇怪:“刘书记,这……这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你派暗探上星星岛了?”

    刘重天笑了笑:“派什么暗探啊?用得着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嘛!”

    邹旋也不瞒了:“对,刘书记,我是骂你了,你这么不讲究,我还讲究啥?告诉你吧,我就是赵市长的人了,你气去吧,再气也没有用!刘书记啊,别虚张声势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位同志已经没戏了,再怎么端,省委常委班子也进不去了,北京那边发话了!”

    刘重天一点不气,把邹旋往客房里拉:“哦,来,来,到屋里好好谈谈嘛!”

    邹旋一把挣开刘重天:“对不起,我马上还有场酒,没时间向你书记大人汇报了!”

    邹旋走后,邹月茹摇了摇头,苦笑道:“重天,对我家这小弟,我是真没办法!”

    刘重天摆摆手:“算了,不提他了,你这宝贝兄弟提不上筷子!”继而又问,“怎么突然跑到镜州来了?不是老齐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怎么来的?谁给你派的车?”

    邹月茹把有关情况说了,特别强调道:“……我找老齐谈你的事,不好让老齐派车,原准备租台车过来,端阳倒机灵,说从她老家借台车吧,就借了台车,到镜州后开上了单行道,违反了交通规则,驾照还被扣了。端阳说是找了老齐的秘书,交警大队马上会把驾照送来。”

    刘重天没把驾照的小插曲当回事,马上和邹月茹谈起了蓝天股票案,得知齐全盛已给省委写了情况汇报,刘重天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只淡淡地道,我知道老齐会这么做的……正说着,门铃响了,刘重天以为邹旋又回来了,起身去开门。开门一看,门外竟站着一帮警衔颇高的警官,把刘重天着实吓了一大跳。一问才知道,警官们竟是为驾照的事来道歉的,主管副局长、支队长、大队长、中队长全来了,还带了不少鲜花和水果,驾照自然也送来了。

    小司机实在没有数,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特权人物了,拿到驾照后,又提起了让那位警察下岗的问题,而那些警官们竟然连连点头,答应要对那位正常执勤的警察同志进行严肃处理。

    刘重天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个给乡长开车的小司机,只因偶然给他夫人开了一回车,就拥有了这样的特权,这不又是递延权力现象么?怎么得了啊?于是,脸一拉,对小司机道:“……让谁下岗?我看是你小伙子要下岗了,不好好检讨自己的错误,我就建议你们乡**让你小伙子下岗!”脸一转,又很不客气地批评起了面前的警官们,“同志们,今天你们的值勤交警并没有什么错误,不是要处理的问题,而是要好好表扬的问题!要你们来乱道什么歉啊?你们还有没有原则?有没有立场了?这件事该怎么按交通法规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认罚!端阳,明天你陪这位小师傅去交罚款,检讨由小师傅做,钱由我来出!”

    警官们见刘重天这么讲原则,又一致感慨起来,大发议论,几乎把刘重天夸成了一朵花,纷纷声称他们是如何如何受了教育。刘重天觉得很肉麻,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回去,还坚持要他们把送来的水果、鲜花全带回去。警官们挺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动手。邹月茹觉得刘重天太过分了,不管刘重天脸色如何难看,还是让警官们把鲜花留下了。

    警官们走后,邹月茹抱怨说:“重天,怪不得邹旋说你不讲究,你呀,也是真不讲究!”

    刘重天没好气地说:“都像邹旋这么讲究下去只怕就没有法制了,没有规矩了!”

    和陈端阳一起帮邹月茹洗澡时,刘重天又批评起了陈端阳:“……端阳,你们乡**的那位小师傅有特权思想,你有没有呢?我看也是有的吧?怎么想起来大老远的跑到你们北岭县乡**借车?人家为什么要借给你?还不是因为你在我家当保姆吗?这就是耍特权嘛!”

    陈端阳不服气地说:“大哥,你也不能太认真,现在像你这样当官的有几个啊!”

    刘重天道:“不少,镜州市有个常务副市长叫周善本,做得比我还要好,是廉政模范!”

    正说着周善本,周善本的电话到了。

    刘重天伸出湿漉漉的手抓过电话听了听,“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什么,挂上电话后,站了起来,苦笑着对邹月茹道:“月茹,真对不起,本来今天想好好陪陪你,尽一下夫妻间的义务,现在看来又不行了,善本和老齐让我马上到市**商量点急事,真的很急,我得走了!”

    邹月茹嗔道:“重天,我要指望你尽义务啊,只怕早就变成脏猪了,要走就快走吧!”

    刘重天自嘲道:“邹旋不是说我没戏了吗?真没戏就好喽,就能好好陪你了!”

    赶到市**周善本办公室,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齐全盛和周善本都在闷头抽烟。

    见刘重天进来,齐全盛马上道歉:“重天,真对不起,如果不是碰到这样的急事,我真不愿喊你!你看看,那个肖兵能量多大啊?竟然通过北京国家有关部委把手插到我们蓝天集团来了,让我们考虑金字塔集团的方案!那位部长的秘书明确要求我们明天给他回个话!重天,你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回话?就算考虑他们的意见,也得常委会讨论嘛,常委会还没开!”刘重天阴着脸:“这个肖兵,我看也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谁?也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吗!”从齐全盛那里讨了一支烟,默默抽着,“老齐,善本,我看这事决不能让步!”

    周善本赞同道:“对,不行就对那位部长的秘书直说,金字塔的方案不能考虑!”

    齐全盛说:“他们的方案当然不能考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话说圆?”

    刘重天把烟狠狠掐灭,不无杀气地建议道:“恐怕是说不圆了,老齐,我看得抓人了!”

    齐全盛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刘重天:“抓人?重天,我们有什么理由?”

    刘重天想了想:“怎么没理由?只要敢抓就有理由,理由还很充分:政治诈骗!老齐,你给我的那盘录音带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个肖兵已经在安排我们镜州领导班子了!已经任命赵芬芳做镜州市委书记了!我们省委竟然出现第二个组织部了!这不是政治诈骗又是什么?”

    齐全盛提醒道:“重天,你不要冲动,录音带上肖兵说得很清楚,这不是他的安排,而是他父亲的考虑,他父亲可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啊,向省委进行这样的建议也不是不可以的……”

    刘重天看着齐全盛,神色中带有善意的讥讽:“老伙计,你是不是怕了呀?”

    齐全盛苦笑道:“重天,你说我现在还怕什么?我是不愿让你跟着我担风险!”沉吟了片刻,建议说,“重天,我的意见,真抓的话,最好还是先和省委,和秉义同志打个招呼。”

    刘重天立即否决了:“这个招呼最好不要打,免得节外生枝。就我们抓,马上抓,市局的同志为主,我让专案组赵厅长过来配合一下,抓出问题我个人负责!我还就不信那位党和国家领导人会打破中央规定的干部工作程序,直接插手安排我们省。我们镜州的干部,会给他儿子这么大的特权,会让一位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凌驾于我们省市两级党委和政权组织之上,这种事情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太不像话了!”

    齐全盛这才下定了决心:“好吧,重天,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们就一齐担这个风险,那就马上抓吧!说实话,重天,不是怕你为难,我前几天就想抓了!抓这几个小兔崽子根本用不着麻烦省公安厅,我们市局就对付了!”说罢,抓起红色保密电话机,要通了市公安局值班室……仅仅半个小时之后,几辆警车便呼啸着冲出市公安局,目标明确地扑向了金字塔大酒店。

    抓捕行动是干净利索的,老区基金会秘书长肖兵和跟他从北京一起过来的三个随从人员全在金字塔大酒店凡尔赛宫被当场捕获。肖兵被捕时正上洗手间,发现情况不对,从男洗手间逃到了女洗手间,吓得里面一位女宾大叫抓流氓,警察们是在女洗手间将肖兵抓住的。因为情况不明,那夜在金字塔大酒店陪肖兵等人吃夜宵的邹旋和邹旋带来的四个酒肉朋友也同时被扣。

    这实在是个意外,刘重天再也没想到,那夜竟然会是自己小舅子邹旋做东请肖兵他们的客。

    邹旋却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刘重天,认定刘重天是在向自己下手,故意让他这个东道主难堪,加上当晚跑场子连喝了三顿酒,被铐上时已醉得五迷三道,便在警察手上拼命挣着,点名道姓大骂刘重天:“……刘……刘重天,我操你妈,老子喝……喝酒还犯法了?你……你狗日的东西竟……竟敢动用警力治我!告诉你:老……老子这回喝得是……是啤酒……”

    架着邹旋的那位警察很有幽默感,开玩笑说:“啤酒也不能随便乱喝嘛!”

    邹旋很认真,挺着脖子叫:“怎么不能随便乱……乱喝?我……我又不是未成年人!”

    警察说:“未成年人喝酒在咱中国倒不犯法,酗酒闹事可就犯法呀,你在辱骂领导嘛!”

    邹旋骂得更凶:“我就得骂!刘重天,我……我和你狗日的没完!你……你这么不讲究,故……故意让……出我的洋相,我他妈的饶不了你,我……操你十……十八代祖宗……”

    是夜,整个金字塔大酒店都响彻着邹旋酒精味十足的愤怒吼声。

    然而,一觉醒来,邹旋却把夜幕下的这番悲壮的折腾忘了个一干二净。

    次日一早,当警察弄清邹旋的身份释放他时,邹旋竟懵懵懂懂地问人家,他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警察逗他说,在作案现场。邹旋便很惭愧,连连道歉,说是昨晚又喝多了,也不知歪到哪条沟里去了,感谢人民公安又保护了他一回,还大夸人民公安爱人民。走到门口了,仍没忘记讲究一下,很义气地对那位送他的警察说:“伙计,谢谢了,改天抽空一起坐坐啊!”

    得知肖兵被齐全盛、刘重天密谋抓捕,赵芬芳本能的反应是:这两个人都疯了,不计后果了。她认为这实际上表明,他们在政治上已经失望甚至绝望了,正以匹夫之勇进行一次仕途上的滑铁卢之战。这两个疯子想向人们证明什么呢?无非是证明他们如何不惧怕权力罢了。

    太可笑,也太幼稚了!一个中国政治家怎么能不惧怕并且崇敬权力呢?明知肖兵是党和国家领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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