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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哭得太凶,没多久乔羽飞就开始打嗝,加上嗓子熏哑、鼻音浓重,尤其被眼泪呛了一下后,连吐字都难。她索性闭上嘴巴,一味啜泣,心里已将“对不起”这三个字念了千万遍。
后背始终被轻柔拍抚着,每多拍一下,就将她的眼泪又引出来几串。她很想不管不顾,就此攀着这个怀抱,一口气哭个尽兴。
但她清楚,不能仗着对方的心意,就得寸进尺赖上这份温柔。于是,就算眼泪仍在淌个不住,她还是果断挣开对方的怀抱站起身来,一边擦脸一边打着嗝开口:“还是赶在天黑——嗝,走出这片山林——嗝——”
对方默默牵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借着日头辨认过方向,快步走起来。
一时间,林中只有枯叶被踩过的沙沙声响。
直到走了一炷香时分,乔羽飞再次抬袖掩下已经微弱了许多的打嗝声。
对方忽然放缓脚步,出声道:“你不必为我难过。”
她脚步一绊,手上传来的力道立时大了许多,将她牢牢牵住。她下意识地道谢,除此之外,不知该说什么。
“我已经害你哭过几次了。”声音绷得很紧,停顿片刻,再道,“我不想害你哭的……”
她微愕:“鸣玄才没有害我哭,只是,我果然不该让你一起来——”
未完的话音被匆匆打断:“当日决定陪你上路时,我就料到会遇上不少麻烦了。”
“可我——”
“幸好我跟了来。”
“你不——”
“我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用处那种话——”
“我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
她瞪大红肿的双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对方依旧埋头走路,紧绷的声音透出一丝懊悔:“我没想趁虚而入,这种话,本该等哪年哪月你心境平复了再说的,你听听便罢,别往心里去。”
她想不出该怎么回应,对方或许也没有期待她能回应。而后,一声短促的打嗝声为沉默画下了休止符。
前头传来一声低笑。
她一怔,心头蓦地一松,跟紧了脚步。
“下次出门要预料一些好事啊。”
对方回头横她一眼,嘴里却轻轻应了一声。
四目相对,俱是笑意。
心有灵犀,自然无需多言。
战乱之后必有匪患。
乔羽飞也是经此一劫才知晓这个道理。
自此之后,她坚持不再冒险赶路,宁可绕远也要拣城镇稠密的路线行进,能与拖家带口的商队同行便同行,因此,直拖到四月过半才抵达华州州府所在的西峪城。
从该城再向北车行五日,便是她此行的终点。
进城之后,二人先前往庆元下属的商号。乔羽飞报上约定的假名支取了一些银钱,又给王都友人留了书信,等办妥之后,却听掌柜说已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是离商号不远的小院落。
乔羽飞虽觉意外,可出门在外安全为上,到底领受了友人的好意。
虽然只是临时打扫出的屋子,各种日用器具却很齐全,房间院落洒扫得十分干净,据说商号外地来的管事家眷们也时常在此暂住。
只是停留一夜的地方而已,她不疑有他。
谁知,一觉醒来,便出了变故。
饶是恭怀,也万万没想到文清辉想出的后招竟然如此——
“如何?”
似笑非笑的目光瞥过来,他长出一口气,举起酒杯:“姜还是老的辣,小弟佩服。”
对方喝酒喝得痛快,嘴上却格外谦虚:“哪里哪里,对症下药而已。”
“可……以鸣玄那性子怎会答应这种事?”虽然并非色/诱那么简单粗暴,但论及阴私,也不逞多让了吧,“就算是为了羽飞,这种事……”
以某座冰山一条直路走到黑的忠犬性格,真能做得出来么?
“也亏得羽飞那日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害他方寸大乱。”对方抿了一口酒,笑的意味深长,“我说羽飞之所以能在月余之后重振精神,是存了千里迢迢把人寻回的侥幸念想,可一旦确定了噩耗,绷着的弦就彻底断了。迟一些知道真相,对她而言只有好处。”
“鸣玄信了?”
“事关羽飞,他自然转不过弯来。”
恭怀随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万一羽飞瞧了出来……”
对方自顾自执壶斟酒:“关心则乱,我保证她看不出来。”
“那两人……”遇上这样的损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为了羽飞,我也来做些安排好了。”他如今只盼自己不要栽在好友手中,“清辉兄,不知那药效是否可靠?”
“包管他月余行动不得。”
“这……真是猛烈。”他干干一笑,“可若鸣玄什么都做不了,这两人又怎么会有进展呢?”
对方摇摇晃晃举起酒杯,醉意朦胧地笑了:“什么都做不了?痴恋的对象就在身边,为自己忙前忙后百般照顾,鸣玄那家伙真能忍住什么事都不做么?”
他恍然大悟,再次乞求自己某日不要落在损友手里。
酒斟满,他举杯敬上:“不愧是清辉兄,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鸣玄、羽飞,我已尽力相助,你俩……好自为之吧。
四月底,即便是西北之地也染上了春意,草长莺飞,处处生机盎然,战乱的阴影几乎已经完全消去。人们为了生计开始忙碌,农夫松土耕地,商人出门采买,士子埋头应考,工匠翻修器具。
唯有城中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始终没什么热闹劲儿,还残留着冬末春初的凄清气息。
“这……”年过花甲的大夫把脉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老夫能力有限,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
这话一出口,病人神色不动,倒是病人的家属一脸灰败,眼中希翼的光彩顷刻间黯了下去。
老大夫顿时有些心软,温言劝慰道:“小娘子不必丧气,令相公的双眼既然一夜之间无故失明,他日突然转好也未可知。”
年轻的妇人轻轻道了声谢,帮自家夫君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拍拍对方的手说“你稍等片刻,我去送送大夫”,随后从病榻前起身走出卧房。
行至院门前,那妇人压低声音,满脸恳求地开口:“先生久居此地,可还听说过周边有哪些对症的大夫郎中?”
“这个病症……”老大夫沉思片刻,实话实说,“令相公脉象平稳,身体康健,除了双目不能视物以外没有任何异象,就算请来再多名医,只怕也查不出什么病症。”
年轻妇人眼眶微红,恳切的神色又深了几分:“总要试一试才好,有劳大夫推荐一二。”
老大夫抬眼看了看屋里,暗道一声可惜:“城东葫芦口有个行脚郎中,据说有些家传偏方,你不妨去打探一下。”
那妇人的双眼顿时神采熠熠,引得老大夫多看了一眼。被人千恩万谢地送出门,他自觉受之有愧,走出几步,又回头向那院落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么俊俏的郎君,偏生是个瞎子,造化弄人啊……
为了就诊方便,自打眼盲之后,病人就没再掩藏容貌。原本流光溢彩的凤目此刻没了焦距,正在狭小的屋子里徒劳地四顾张望,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时朝门口这边直直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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