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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明知对方根本看不到,乔羽飞还是习惯性地揉了揉眼,而后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去院子里走走?”
对方“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任何失望的神色,她心下稍安,扶了对方起身,取了件厚些的外套照顾对方穿上,揽着人往外走。
经过门槛时,她熟练地提醒,专注于对方的脚步,没留神自己肩头却被门框一撞,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方当即警觉:“怎么了?”
“没事。”她继续揽着对方出门,嘻嘻笑道,“还以为你会绊倒。”
对方眼睛一眯,声音满是不屑:“每天就这么几步路,我早记下了,哪里会被绊倒。”
“是呀是呀,鸣玄最厉害了。”她悄悄掐自己一把逼回眼泪,语调更加欢快,扶着对方在小小的院落中缓步兜圈子,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日头融融,街巷外面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响,微风带来草木生发的青涩气息。
乔羽飞斟酌着开口:“今日这位大夫推荐了一位郎中,说他有祖传的秘方,对付疑难杂症很有一手,只是住在城外,请过来路上需要一两天时间——”
对方当即拒绝:“不用请过来。”
她顿时急了,语气却没透出半分,耐心劝道:“看一看总是好的,说不定刚好对症……”
“没那个必要。”
“我知道这些天请来了不少大夫,你多少失了耐心,可这座城里的大夫瞧不出来,不代表其他地方的大夫也没有办法,只要多瞧几个——”
对方的声音满是讥诮:“这老爷子有一句说的不错,这眼突然转好也未可知,放着不管便是。”
她被这句话中的尖锐刺得一怔,脚下迟疑,对方干脆稳住身形,没有焦距的凤目照直对上她的眼。
“你急着寻医问药,可是嫌我成了累赘?”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他心下一沉,语气更加不耐烦:“也是,明明近在眼前了,偏偏在这儿耽搁了十余天,守着我这么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既然如此,我不拖你的后腿,有商号的人照顾我,你大可继续去找人。”
她始终没有动静,他焦躁万分,偏偏眼前一片模糊,连她神情都看不到,他干脆狠心甩开她的手,转身摸索着回房,自己都不清楚这股没来由的火气是因为什么。
右手被人从后面拽住,他皱眉,又想甩开,手背忽然滴了几点水。
哪来的水?
他心急不已,自责万分,回身抚上她脸颊,摸索着擦掉水迹,既懊恼,又后悔:“我怎么……又害你哭了。”
鼻音虽重,声音却没有半点儿含糊:“鸣玄才不是废人。”
他失声,半响后苦笑:“可我现在,不能再陪你上路了。”
沉默片刻,他说出违心之语:“还有人在等你,明日,你便启程吧。跟商号里问一声,看有没有可以和你结伴的人。我留在这里没有问题,等眼好了,我就一个人回王都去。”
“我哪儿也不去,只陪着鸣玄。”手上又被攥得紧了些,熨帖的体温透过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这种温度,几乎让他生出依恋。
但终究,他只能留她一时。
更何况,连这一时,都是他强求来的。
他低声开口,带着万般的不情愿:“你别忘了……你跋涉至此的目的……”
“眼下鸣玄的事最重要。”
出乎他的预料,这竟是她的答案。
转眼间桃红柳绿,已是五月近半。乔羽飞始终没有放弃寻医问药,城里的坐堂大夫早已挨个找了个遍,城外乡野间的赤脚郎中也寻访了不少,但没人查得出鸣玄的病症。
全因病人的坚持,她才没有跑去更远的地方求医,只是委托商号帮忙留意过往的行医。鸣玄虽然仍旧不能清楚视物,但对人对物能借着光线影影绰绰看个大概,这点好转让乔羽飞欣喜不已。
除了沐浴擦身需要商号遣个伙计过来帮忙外,病人的大小事务乔羽飞已能一手包办,而且,并不似想象的那么辛苦。
天气好时,她在院中洗衣,他在檐下吹笛。
天气差时,她在屋里念书,他侧耳聆听。
门前杏花落尽,片片新叶郁郁葱葱。
西峪的生活,恍如当初浮彰城时那般平静安逸。
一日天气不错,商号伙计送了一只杀好的鸭子过来,那人兴致勃勃跑去灶间炖汤,把短榻拖到院里,半哄半劝地让他先晒会儿太阳,等着品尝她的成果。
对他而言,这样的日子委实上瘾,如今再要说什么劝她独自启程的话,估计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能混来这样一段日子,说到底还要多谢他那个远在天命城的恶友。但念及此人,他只有咬牙切齿的份儿,半丝谢意也不会有。
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只是让他月余不能赶路的药,他还以为吃了会直接卧床不起,哪知是直接两眼一黑成了瞎子,不依赖别人就什么也做不了,最初几天着实把他惊得够呛。
朋友?有这么嘴上说着帮忙实则不遗余力整人的朋友么?
但愿他说的“月余”不是虚言。
至于月余之后……
“如果药效褪了,羽飞执意继续赶路怎么办?”
“这种事也要我教?等你习惯月余,没病也能装成有病吧,到时候想拖多久还不是由你?”
继续装下去么……
阳光和煦,暖风阵阵,灶间传来扑鼻香气。他把这个问题丢到脑后,只觉心神俱醉,不愿睁眼,任凭睡意引着飘飘荡荡。
细碎的脚步声接近,在他身边俯低,心弦一绷,他顿时屏了呼吸。
轻轻的翻页声响起。
书?她先前确实在榻前念书来着。是鸭汤已经坐上了火,无所事事下又回来看书了么?
一缕难言的失望滑过心头。
轻浅的呼吸声近在耳畔,翻页声却迟迟没有响起,似乎有视线停在他脸上。
看他……做什么?
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恍若羽毛拂过,下一秒即刻退离,短暂得好似暖阳带来的幻觉。
他心头一跳,差点翻身坐起。
而后,那羽毛般的触感又出现在他眉梢、眼角、鼻端、颊侧……偷偷地、悄悄地描画着。
脸皮不由自主地热起来,对方一定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他干脆就这么睁眼,拉住那只手的主人,问个明白吧。
眼前一暗,平滑的书页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脸上,遮去晌午的日光,鼻端尽是淡淡的油墨香。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他定了定神,抬手抚上那本不知名的书册,唇角不由自主地轻扬。
晚饭后,临睡前,她照旧念了一刻钟的书,用炒热的决明子给他敷眼。当纤细的手指为他调整眼罩位置时,白天幻梦一般的记忆猛然回笼,令他喉头发干,心痒难耐。
如果那不是幻觉——不,那当然不是幻觉,他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多一分期待?
手心渗出了薄汗,他润润唇,迟疑着开口:“如果我的眼始终不见好……”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脑中霎时空白,回过神来,他勉力按捺心中激荡,摇头苦笑:“说什么傻话……”
灯油哔哔啵啵响了几下,末了,对方轻轻柔柔开了口:“鸣玄,咱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