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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

    上京西林郊区有一片驼山被称之为沧海枫的游境,亦是在国院禅福寺的后山上。

    这一次永乐帝设了一场“游宴”,宴请了皇亲贵族与京中官员,甚至一些有名望的氏族,而地点便定在了沧海枫内。

    此宴印帖颇为讲究,并非庄严厚重的烫金国帖,而熏香绘制火枫雅签的文帖。

    这意味着,此次永乐帝办宴宴请的来宾,并末强制性必须参与而是有一定的选择性,而请帖的措辞亦是温和优美,就像是随性办的一场游行宴会。

    这虽然非一次慎重的国宴,但宴请的对象皆是朝中贵臣候爵,能来几何,全看自觉性而已。

    最近靳朝原本紧张的局势已逐渐稳定了,内部全靠靳长恭不懈怠地与她一众忠臣相积极扶持解决,外部则全靠夏国与神庙暗中相助。

    虽然如今的靳国依旧在外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至少如今那生锈的齿轮已经开始重新运作了。

    稍歇一口气的时候,她打算也给那些对靳国丧失信任的国民,关键时刻注射一次强心针。

    西山红叶好,霜重色愈浓,一片火红似火焰般耀目的枫树,像铺阵摇曳的仕女霓裳裙摆,当万物灰败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

    一般深秋时分,文人雅士皆爱赏秋赏枫,因为为秋时唯枫最美。

    它以饱经风霜的磨砺,装点了漫山秋景瑰丽;它以片片枫叶片片情,承接着众人的赞美的诗句。

    清澈淙淙泉水边,十数位华衣锦衣的男男女女相约而席,各自面前摆着瓜果美酒。交谈相欢,饮酒作对。

    “我说平彻候啊,您长年驻守关边,风沙干涸,又缺衣少吃,此次回来可得在这京中多待些日子啊。”

    一名面敷薄粉的男子,风流地半敞胸前衣襟,脚拖木屐,斜躺在毛毯软绒上,笑得很是懒散恣意。

    他身边偎依着两名俏丽少女,连忙附声道:“是啊,平彻候平日少有外出交际,咱们姐妹今儿个倒是第一次见您呢~”

    娇嗔的笑怨声音,不若人烦反而觉得被嗲得通体舒爽。

    平彻候——金铭端正地坐立,不似周围人那般懒散随意,长年当兵的以身作则,令他已经养成了军人作风的习惯。

    “本候不似渊伯那般受欢迎,再加上军中政务繁忙,自是少于露面。”

    渊伯候——靳渊柏,得到一个伯爵的闲职官员的贵族,算起来他亦算是永乐帝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远方堂兄。

    “哈哈哈——”靳渊柏豪迈一笑,将手中酒杯一口饮进,然后侧身,笑眯眯地望着身边美女,凑近问道:“小美人儿,可是看中平彻候了,也是,平彻候那一张脸着实勾人,难身为男子的我看着都心动,更何况你们这些小色女呢?”

    平彻候的确长得很端正,他的皮肤是一种油麦色古铜色,一双澄清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

    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则冷峻如冰,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有一种矛盾中揉合出奇异视角美感。

    被他的话调侃得满脸似红霞染面的小美女,飞快地看了对面男子一眼,便低下头软软地抡起粉拳捶一下渊伯候:“渊伯候好坏哦~这样说人家~”

    平彻候闻言,嘴口那一口酒便顿时如梗在候,吐不下又吐不出。

    但想他一名铁血军人,在战场上那一幕幕的血腥都末惊倒他,如今如何能为一句恶心透顶的话,而失礼于人前呢,于是咱威武的平彻候硬是将这口火辣辣的酒吞了下去。

    “渊柏,最近京中怎么样?陛下为何突然召我等入京?”

    金铭身躯堂堂,双目如星,眉梢传情,俊挺的鼻子,不羁的墨发散落在耳旁。更添一份俊美,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随着他的移动似水般摇曳流动。

    靳渊柏斜睨了他一眼,与永乐帝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流盼生情,笑吟吟,道:“我那堂弟做事情,我等凡夫俗子哪里能够参得透,铭兄这一问,倒是问倒我了。”

    “边关最是紧张时候,召有敌来犯,那是一大祸事。”金铭面色沉沉,捏着酒杯的手几欲掐碎。

    “呵呵~难得啊~”靳渊柏很随意地躺在地毯上,拂退了身边两位恋恋不舍退下的小美人儿。

    “难得什么?”金铭不解道。

    靳渊柏看他正经地问道,不则得失声笑了起来。

    “难得铭兄到了这种时候,都还不肯放弃,以为这靳国还有救,还一心想着护国,守国,守君。”

    他的笑声毫不掩饰着讥讽与冷然。

    金铭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他黑瞳似火星一燃,但转瞬便逝去。

    “渊伯候,请慎言!”

    靳渊柏怔愣地看着他,久久末眨一下眼睛,然后不可思议道:“你——”

    “无论永乐帝陛下如何,这靳国是我等的归属,我等祖祖辈辈生存的地方,你能舍得了,你能弃得了,你能任其腐朽,任其被人践踏,能够容忍别的国人的人踏在你的头上?!”

    金铭的声音有着克制住的隐忍嗓音,但周围人都不是聋子,稍微留心听也都能听个仔细,他那一番痛斥的话他们何尝不懂,何尝乐意,可是——他们能怎么办?!

    不昏昏噩噩地过着,他们看到如今遍地哀嚎的靳国,他们心中尚末磨灭的那股志者,该如何平息,他们如何能不怒,如何能不哀?!

    一张装点粉面的公子哥儿们,都沉默地饮酒,双目忿慨,对自已的母国怒其不争。

    “本候做不到!本候不为君,亦不为那些腐败的朝廷,只愿为百姓,为了金家这个姓氏,为我自已,本候便不能妥协,便不能放弃!”

    他的声音穿透整个林间,带着一种热血铮铮的不屈,激昂不亢。

    靳渊柏震愕地看着金铭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道:“你,比我等都勇敢。”

    他扫视了一四周,他们有对金铭佩服的,有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的,也能沉默思索的……

    “好了铭兄,难道出来放松一下心情,那种沉重的话题能不能挪挪,等上朝再提呢?”

    他招了招手,让金铭坐下来,别像一根笔直的标杆似的挺着,看着他颈椎难受。

    “是本候失礼了。”

    金铭也知道他情绪太激动了,可是看到如今的靳国,如今这些人得过且过,能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的倦怠姿态,他便失望又心痛。

    坐下来,金铭主动替靳渊柏斟了一杯酒,算是替刚和一番失礼的话赔罪。

    而靳渊柏替摆了摆手:“别,别啊~让平彻候这位大将军替我倒酒,可折煞我的福份了。”

    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金铭叹息一声,便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靳渊柏很聪明,而且对政治有很深的见解,若他能用心于民,必然会有一番作为的,可惜他已志不在此了。

    想到大半年前,他曾书信一封给他,说是对从政有了信心。

    但是如今,他回朝看到的却是他们醉生梦死,他知道,这是靳渊柏再一次地失望了,甚至可以称之为绝望了。

    “别摇头啊,你刚才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听闻你跟那个叫丰什么的治粟内史交往甚密,他可是永乐帝身边的近臣,难道还探听不到什么暗地里的消息?”

    靳渊柏跟金铭挤眉弄眼,眯眯眼地笑着。

    金铭蹙眉,道:“他叫丰子息,他是一名很有才华的官员,只是——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却有失势的情形。”

    “那当然是失宠了呗,想也知道他长得虽然清秀,但比之永乐帝那身边的那些个绝色,啧啧,不够看啊,如果是铭兄这种刚毅俊美的男子,也许还能圣宠——”

    “靳渊柏!”金铭脸一黑,瞪着他。

    而靳渊柏看他真怒了,赶紧讪讪一笑,道:“呵呵~为弟失言,失言了,我先干一杯,铭兄别恼了。”

    金铭被他这讨好的姿态弄得哭笑不得,叹了一声道:“丰子息跟永乐帝……并不是那种关系,你别以讹传讹了,他的性情如何,我已了解清楚,他倒是一名好官。”

    “哦?好官?”明显怀疑地语调。

    “你可知道上岳一带最近干涸栗米不收,他特地召集下属官员,从上京的运河运水前去浇灌,并以身作则,亲自上地下河,这番作为,你以为他能自屈傲骨去当陛下的区区男宠?”

    靳渊柏倒是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主丰子息这名空降官员除了以色侍人,便是一个一无是处之人,倒不想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可惜啊,越是这种人,永乐帝越是不屑,我倒想看看最后他身后都留的是些什么人了。”摇了摇头,靳渊柏推开杯子,直接取过酒壶直接灌。

    “别喝多了,一会儿正宴才开始,你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会遭人非议的。”

    金铭拉下他的手臂,出声劝道。

    靳渊柏笑睨了他一眼,醉眼朦胧道:“放心吧,这时局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管得着咱们这些闲人啊?哈哈哈——”

    枫叶片片红,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晨风习习,靳长恭抬眸,琉璃天青色的天空,白云朵朵。

    她身着一套连襟滚着深红纱的边的黑袍,自腰间缠身而下,后摆轻柔拖曳于地,宽大的云袖同样深红纱滚边,银红丝线交织的龙凤古纹刺绣,长发随意挽起,细细的银链绕过前额,垂下一滴泪形红钻。

    “陛下。”

    红深秋晨曦的白云,与蔓延开去的红枫织成这一片凝绯的轻绡。

    莲谨之缓步走来,他今日身着鹭碧波纹越罗直衣,大襟宽袖,袖口以捻金线绣了缠枝莲花,他末行礼,亦末用敬语,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约寡人来此处是为何事?”

    靳长恭末回头,仅淡淡问了一句。

    “你今日当真要与八歧坞联姻?”莲谨之清眸转色为浓,看着她肩上滑落的红枫神色有些恍惚。

    “此事稍后寡人会亲自宣布的。”

    她依旧神色淡然地看着前方。

    昨日,她知道他躲在花丛那里。

    “陛下,你怎么能够娶——”

    “谨之,慎言。”靳长恭敛眉回眸,却不想身后的莲谨之猛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不慎言,我要的是真语!”

    靳长恭动作一僵。

    “你要听什么真话?”她顿了一下,语声轻然转柔,转身蕴笑弯眸地看着他,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但莲谨之却感觉通体发冷,眼前一片黑暗。

    “你想听我会跟你在一起,你想要我放弃这危危垂矣的靳国跟你在一起,还是你想要抛弃这历尽磨砺苦难才恢复一些的名声,想要抛弃那为你而牺牲自已的父亲,然后再抛弃身为莲家人的尊严,在我身边安安份份地当一个男宠……”

    说到最后,她那温柔的双眸徒然变得冷冽:“你这是想要毁了我,还是毁了你自已?”

    莲谨之眉震一恸,瞳仁激动地颤动着。

    “不,我不——”

    “谨之,握紧并不是唯一的拥有的途径,放手也许你才能够拥有更多。”靳长恭推开他,负手神色复杂难辨地望着蔚蓝的天空。

    “我不想放手!”

    他咬紧牙齿,力道大得他能感觉口腔有一股血腥味道,然后他拉过她,便吻上了她的唇,但却不敢更深入了。

    “我不想放手!陛下,请你不要让我放手好不好?”

    他冰唇抚过她的脸颊,附在她耳边,低声嘶哑。

    靳长恭本抵在他肩上的手指略微松了一下。

    “你要我与你从此之后便是臣与君的关系,那好,我听你的,我们从此便是臣与君,但是我却是不愿意放弃的!即使是以这种身份伴在你身边,我也想告诉你,我没有放弃,我愿意一直等着你。”

    他松开她,目光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倔强,坚定,他来只是想告诉她这一句话,之后他便带着一身悲凉怆然地转身离开了。

    待在原地停伫了半晌,靳长恭捻起一块飘下来的红叶,一拂,气劲散开震得枫树抖动,便是漫天红叶飘散。

    “好不容易才逃了,却又要往里钻,这不是太蠢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忿意。

    金铭在与靳渊柏的小聚中多喝了几杯,想着等一下得去面君,一副醉态便太失体统了,便起身去泉边想洗洗脸清醒一下。

    他沿着林径来到溪水边,满目枫红,片片艳丽,在泉水边他却看到令他窒息的画面。

    枫叶飘零,那片片铺阵一张红色床铺之上,一头银灰色的约三米长的巨狼伏卧在林间,它的头与尾巴躬起围成一个保护的弧度,正护着中间恬睡着的那一个人。

    他长发披散,似瀑的发丝蜿蜒滑在毛间,身着一身沉重黑袍,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他阖眸低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在秋日的照耀下,男孩那色泽柔亮的头发顶上居然还映着一圈儿很漂亮的亮光……

    一头巨狼与一名柔弱的少年。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狼竟跟少年睡在一起了?!

    这时,那头巨狼似感受到异样目光,便蓦地睁开眼睛,那一双银灰的瞳仁带着锋利与狠戾准确无误地射向金铭,银灰瞳带着警告。

    这一幕令金铭觉得呼吸一重,同时心中亦松了一口气,从那头巨狼的表现明显是唯恐他惊了那名少年的睡眠。

    看着那名少年,在巨狼的身型下尤显稚幼娇小,看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他考虑了一下,亦为着一时好奇,便将肩披着一件墨绿金镂暗祥云仙鹤的披风扯下,慢慢走近他。

    而巨狼张了张嘴,呲开两排冷森地牙,无声地威胁着他不准靠近,而金铭却觉有趣,他知道它忌惮着不敢吵醒那名少年,也大着胆子上前,将披风想披在那名少年身上。

    但下一秒少年却蓦地睁开了眼睛,走近才看清,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上面无表情,眼神桀骜冷漠却清透,在睁开眼那一瞬间,那锋芒毕露的眼神金铭心脏都差点停顿了。

    那吓人的眼神!简直比经历过战争的将士,不,甚至比之更令人心惊!

    但下一刻那锋利的眼神却淡然了。

    “这位小公子,秋冷寒意,在这里睡小心着凉。”不自觉关心的话,金铭脱口而出。

    少年起身,简单地拂了拂皱着的衣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还回道:“无妨,云狼的身体很暖和。”

    云狼?原来是云狼啊,他曾在荒漠倒是遇见过一头,但它却远没有如今见这一头这么在,像来它必定是一头头狼。

    “那就好,你——”金铭看着少年,少年好像心情并不是很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他本就不像靳渊柏一样能言善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平彻候金铭?”少年突然问道,

    金铭一愣,颔首道:“你认得我?”

    “那柄银龙剑,是你的身份标志。”少年道。

    金铭闻言这才恍然他不是认得他,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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