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72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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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晚霞渐浓。绸缎般的云朵被黄昏的阳光一层一层染红,显得艳丽无比。
在云霞的渲染下,规模宏大的万神庙、古罗马斗兽场、悬空教堂,大剧院,都被镀上了一层瑰艳的玫红,不仅气势雄浑,更添了几分雍容和华贵。
夜色很快降临了。一座难以用词汇描述的贵族府邸,坐落于川流不息的市中心繁华地带。夜幕无法将这栋华丽的建筑物染黑,相反,由发光材质建成的豪宅反衬出奢金色的光彩,将周围的黑夜照得比白昼更加璀璨。
整栋私人宅邸,精致得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首饰盒子,从里到外都塞满了主人的收藏品。依次陈列的绘画,雕塑,各种艺术珍宝,无一不是用大价钱搜罗而来的。流光溢彩的大理石地板如江河般铺展着,望不到头。富丽堂皇的走廊又宽阔又敞亮,高不见顶。每一寸墙壁,都镶满宝石。每一件装饰物,都是那样精美绝伦,彰显着这座华宅的主人无懈可击的财力的品位,让人一深陷其中,就会被各种绚丽的名贵品迷花双眼,不舍得离开。
这举世罕见的华丽之所,在今天齐聚了无数受邀而来的贵客。平民要想征得允许,进入这金子般奢华的殿堂,是有生之年都难以实现的奢望。
金碧辉煌的大厅正中央,悬挂式的分枝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板垂落而下,将整个舞厅都映得灯火通明。被蜡烛鲜花环绕的长桌上,摆放着精雕细琢的纯银餐具,上面是用之不尽的美食佳肴,蛋糕,水果……清芬馥郁的花香,点缀着贵妇们的香水味。这里是贵族的社交场所,此刻正进行着一场热闹非凡的舞会。悠扬的古典乐飘荡在室内,打扮华美的贵族男女跟着曲子的节奏跳起优雅的舞,一边摇摆身体,一边在脑袋交错时,说着咬耳朵的情话。
至于那些没参与进来的人们,则一股一股地围在大厅四周,品尝美食,观赏舞蹈,相互闲聊吹捧。贵妇们争奇斗艳,嘴里纺织出礼貌谈吐的同时,不忘记时刻向同伴炫耀自己新裁的时髦服装,和新买来的名贵首饰。闺中密友们坐在金丝织就的躺椅上,用扇子掩住浓艳的唇,津津有味地分享着最近听来的桃色消息,谈论的话题无外乎是别人的私生活。衣着考究的男士,捧着美酒走向心仪的女性,口上献着殷勤,目光却在飘移闪烁,寻找适合过夜的对象。
这就是贵族们的日常生活吧。光鲜靓丽的背后,充斥着肤浅可笑的虚荣、浮夸和糜烂。在脚步踏进大厅的那一瞬间,卢奎莎就闻到了他们腐败的灵魂。
她今天化了特别的妆。红唇娇艳欲滴,眼影浓墨重彩。枣红色卷发盘起,梳成时下最流行的一款发式。低胸的红裙美艳无双,镶红边的黑色斗篷在胸前打了一个结。一来到温暖的室内,她便脱下罩在外面的斗篷,交给候在身旁的一名侍者,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坦露出来。
并不属于罗马上流社会一员的她,会来到这里,自然不是因为收到了主人的邀请函。她用迷魂术魅惑了府邸外的管家和守卫,才被放行进来,获得参加的许可。这样一场隆重的舞会,将在何时何地举行,卢奎莎早就在数周前打探到了消息。为此,她特地赶制了一套端庄大方又不失贵气的裙子,并准备好昂贵的首饰佩戴在身上。尽管她的精心准备,使她几乎能以假乱真,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和雍容气质的贵族女性,但毕竟是一张生面孔,从未游走在上流社交圈。一些认出她并非宴会宾客的人,诧异于她的来访。作为一名不请自来的平民,还是外乡客,卢奎莎感到越来越多的目光在往自己身上聚,心底一阵冷笑,但脸上绽放的笑容却始终庄重得体。她虽是一个圈外人,却生得一副宛若交际蝴蝶一般的姣好容颜,打扮得不输于任何一名出席晚会的贵妇,因此,她的出现,自然而然引来了周遭男士们的瞩目。大家都想要试着追求一下这名窈窕淑女。这时候,一曲舞罢,在下一首曲子奏响前,会有片刻的休憩时间。有的人便借故抛下身旁的女伴,凑到落单的卢奎莎身边,邀请她共舞下一曲。
第一个上前尝试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头发有些秃,肚子有些肿。周围人叫他某某男爵,恭敬地为他让开道路。不过,他那尊贵的身份和封号,卢奎莎却丝毫不把它放在心上。面对男爵热情洋溢的邀请,和那恨不得当场写出一篇文章来的溢美之词,卢奎莎只是不紧不慢地敷衍了一声,便不再搭话,显然并不领情。受挫的男爵面色一改,殷切的神态顿时垮了下来,扭着那即使勒紧裤带都无法遮掩住的丰腰肥臀,闷闷地摇着头走开了。但是男爵的被拒,并没有使男性宾客们对卢奎莎的兴趣有半分减少。这一下,反倒勾起了越来越多的搭讪者,自告奋勇地带着征服的欲望踊跃而来。
然而,无论是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还是风流倜傥的富豪名流,都被卢奎莎一一谢绝。众人不禁议论起这位自视甚高的女性,抱怨她挑选男伴的严格,批评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还有的人猜测她是不是来存心捣乱的。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军官穿过潮水般拥挤的人流,自信地朝停留在餐桌旁的卢奎莎走去。他的举动,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大家纷纷投去了好奇的视线。
那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军官。品级虽不高,但长得一表人才,令人怦然心动。所穿的军服上,镶着耀眼的章纹。就设计而言,卢奎莎觉得,那套银黑相间的军装,不仅颜色搭配得不够好,式样未免也太不合身了,但是,却架不住穿戴者自带着一副无以伦比的好身材。毕竟,能把这套并不出彩的军服,穿出质感的男人,必定有着一具惹人浮想的完美身体吧。不过,假如穿的人换作苏洛,说不定会更迷人。
一面幻想着苏洛穿起军服的模样,卢奎莎一面动作轻盈地转过身,凝视着眼前男子含情脉脉的双眼,接受他的问候。
在经过了一番简短明晰的自我介绍后,这名自称克劳德的年轻军人,开始展露他的攻势。“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能否透露您的芳名?”
抛开了先前对其他男人伪装的矜持和冷淡,这一次,卢奎莎十分慷慨地报出了大名,“卢奎莎·戴尔蒙德。”
“噢,原来是戴尔蒙德家的千金。”用吟诗般的悠长语调,好像套近乎一样地附和着,克劳德心中大喜,觉得有了把握,进而直截了当地问道,“能有幸邀请您与我共跳下一支舞吗?如果您愿意赏脸,那将会是我一生的荣幸。”
卢奎莎微笑着,对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男人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名花被摘,周围排队的男人们感到一阵沮丧,各自散了开来。就在这时,下一首舞曲奏响了。大厅热烈的气氛,再度被点燃起来。
男女舞伴携手入场,亲密地互搂住对方的肩或腰,伴随着节奏翩翩起舞。克劳德一边牵着卢奎莎的玉手,一边拥住她的纤腰,在铺着豪华地毯的舞台上,荡起如风如云般的碎步。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舞步相得益彰,时而慢移,时而急转,惹得周围赞叹声不断。卢奎莎曼妙轻快的舞姿,将她婆娑的魅影衬托得更加优美,犹如一个步步生莲的仙女,一跃而成大厅里最亮眼的风景。不长的一首曲子,她与身前的男伴,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眉目传情。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搭档,却好像天生一对的恋人一样,羡煞旁人。
跳完这支舞,二人暂时分开,去寻觅各自的下一个目标。卢奎莎并没有过多地在意花心男伴的离开。说到底,她本来就是为了找一个能陪伴自己一夜风流的美男子,才会从佛罗伦萨赶到罗马,参加这场贵族间的盛大晚会的。如果能找到比克劳德更为出众的对象,她当然不会拒绝。苏洛冷了她这么些年,也该给自己找找乐子了。
卢奎莎退回餐桌,饮用了一些酒水和甜点。淡紫色的眼睛时不时扫过大厅内的宾客,记下每个男人的面貌和身材。
无人留意的角落,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在这片阴影地,有两名手捧酒杯的侍者,紧挨着站在一起。他们刚给经过身边的一对贵族男女斟完酒,趁这会儿稍微空闲下来的功夫,便把头凑在一块,热络地交流起来,好像十分投缘的样子。他们的视线穿过重重人海,望着那个光彩照人、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的女性,眼里有精光乍现。他们用掩藏在暗处的目光,肆意地观察着独自一人待着的卢奎莎。眼底流露的神色不是欣赏,也不是着迷,而是仿佛要将这个秀色可餐的女人吞噬掉一样的炽烈欲|火。
“看,那女人,就是埃克肖大人此前侦测到的一个龙术士。”
“哇欧,居然真能碰上她。瞧那脸蛋,那对奶|子,好正点啊……真想把她给吃了。唔嘿嘿,我还没试过变女人呢。”
“你这笨蛋,她的用场不是给我们塞牙缝的。”
“就尝一口……”
“一口也不行。现在不是考虑自己的时候。把你的口水缩回去,别嘴馋了,干正事要紧。”
“当然,当然。我知道该怎么做。既然她自己撞进我俩怀里,自然没理由放她溜走啦。”
“一定要把她抓回去,献给王。”
黑暗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落下了。而身子慵懒地倚靠于餐桌旁的卢奎莎,仍在物色人选,眼光迷离不定,在一个个男人身上跳跃。忽然,她感觉左肩被一只力道不大的手掌敲打着。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好像要引起她的注意。
太受欢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没想到连这样的货色都敢来搭讪。当卢奎莎慢慢地把头别过来,看向眼前的那名深棕色头发的侍者时,两片抹得极艳的唇,正咬着一颗娇嫩的樱桃。
“嗯,你有事吗?”
接到问询,这位装点着热切笑容的侍者,将手里端着的一杯纯正的红葡萄酒,朝卢奎莎递过来。
“有位先生给您送了这杯酒,并让我传达邀请您到别处一聚的意愿。”
卢奎莎接过酒杯,轻笑道,“你说的那位先生,在哪里?”
“正在隔壁的房间等着您呢。”
“我第一次来这儿,还不太熟悉。”望着一脸真诚的侍者,卢奎莎艳冶无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含着期待的笑靥。“不如你带我过去吧。”
侍者领她离开歌舞升平的大厅,往外面相对冷清的过廊走去。卢奎莎跟着他,余光似乎瞟到有一抹乌黑头发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伪装成出去拿东西的样子,可脚步却一刻不离地紧跟着身前的女人。对卢奎莎而言,直到目前为止,今夜与自己共度良宵的对象都还没有着落,不过看样子,似乎有比这更好玩的乐子在等着自己呢。
在林立于走廊之间的柱子阴影底下穿梭,侍者一边暗暗嘲笑着身后毫无警戒的蠢笨女人,一边故作认真地将她领到了建筑物里的一个露天的中庭。这地方,离举办舞会的大厅有点远,没有一个人影。簌簌风声吹拂,给卢奎莎的肌肤带来一丝微凉的寒意。修剪整齐的花木在她的身畔轻轻晃动着。天然的月光,还有遥远房间里的灯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这个僻静偏远的中庭。
“你说的那位先生,似乎不在这里呢。”
在好像很烦恼的卢奎莎身前,传来颇为轻松的嗓音。
“啊,真是麻烦你跟着我跑这么多路了。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棕发男子的嘴中发出咬牙的声响,好似磨刀一般,眼睛里更是闪动着猥琐的光芒。作出回答的时候,他的同伴也现身了。就是刚才跟踪卢奎莎的另一名黑头发的侍者。
“真过分,原来是在骗我啊。”缓缓地娇嗔出这句话的时候,卢奎莎的表情已经完全调整为充满邪气的微笑了,“果然,要是信了男人的那张嘴,这世界恐怕真的会出现鬼魂吧。”
“现在意识到危险,已经太迟了哟。”一边计算变身的时机,一边吐露出胜券在握的话语。黑发的侍者静静地对被围困的这位女性龙术士微笑,“就是这样,不要动,也不要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站在那里——”
就在黑发男子说到一半的时候,顿时发现自己对话的目标,居然——不见了?
但并非是卢奎莎意识到危险突然离开,而是男人自身的平衡感出了问题。
“咕呜——”
好像自己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他被一股怪力猛地抛向了空中,接下来背部与庭院角落的柱子猛烈相撞。奇异的痛感让他的神经几乎错乱,咽喉深处嘶吼出悲鸣。
就在他被袭击的那一刻,一阵刺目的光从眼前一划而过,紧接着,耳旁传来肌肉撕裂的声响。那几乎要穿破鼓膜的怪声——是丝线从精致的小皮包里弹出、扎进人体的穿刺声。
等男人从浑身颠倒的混乱感中找回神志,他的棕发同伴,也已经以差不多的姿势被绑缚在了对面的石柱上,同样发出痛苦的叫喊。
比说话声传播的速度还要快,在顷刻间制服住两个成年男子,把他们的身体固定在庭院四周的石柱上面的,是卢奎莎随身带着的韧度十足的缝纫线。
一根根闪耀着水晶光彩的丝线,在那瞬间鱼贯而出,搅拌着空气,看似柔弱,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怪力,三两下就将敌人摆平了。
“唔……怎、怎么回事!”
两个侍者均是面目惊愕。他们几乎在同时被看不见的丝线洞穿了四肢,脚掌诡异地离开地面,整个人被掀翻起来,仰面朝天,然后悲惨地背部撞柱。遭到重击的脊椎发出破碎的哀鸣,应该有骨头断掉了。手和脚更是血流不止,凭空多出来数不清的小孔。而后,水晶线像是受人操纵的绳索一样,把他们紧紧地缠绕起来。等觉察到被五花大绑、挂在了柱子上,意味着两人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以及翻盘的希望。会遭遇到突袭,代表他们的把戏已经被猎物识破了。不过,头脑过于混乱的两个男人,显然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嗨,吓到你们了吗?”望着在惊愕之中面部呈现出僵硬状态的那两人,卢奎莎剥离了乔装出来的一无所知的面具,露出一个充满调皮意味的邪笑,娇声娇气地说,“达斯机械兽人族阁下?”
“——?!”
在剧痛之下缩起肩膀的异族男子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紧张到接不上话。填写着愕然的瞳孔里,映照着枣红色卷发的女人微笑的面容。
“也许你们不应该那么大声讲话的,漏算了在那堆被你们看作食物的人群里,可能有听力非凡的家伙哦。”以十分镇定的姿态抿了一口手头的葡萄酒,卢奎莎依旧邪邪地笑着。
“可恶!你……早就看穿我们了?”
棕发的侍者——名为皮耶尔的异族,勉力挤出声音。他的黑发同伴鲁卡,拼命强忍住身体被贯穿的剧痛,逼迫自己去直视对方的面孔。
“哦,在你们的敌人中间,我算是比较厉害的那种吧。”卢奎莎的视线在两根柱子间移来移去,左看看皮耶尔,右看看鲁卡,“所以,识破两个笨头笨脑的异族蠢货,只是不足为道的小把戏罢了。”
“不愧是龙、龙术士……小看你了!”
敌手脸上的笑容,攫住了二人的心脏。身躯被丝线控制的异族男子,顿时就像萎缩的残花似的,一下子蔫了。他们直喘着气,试图挣脱,并大声呼救。但是吼了好几声都不见任何人来,就好像这个庭院与外界隔绝了似的。
意识到那女人已经铺下了绝对不容许外人入侵的结界,被俘的皮耶尔和鲁卡终于心死了。抓获龙术士的行动,至此以彻底的失败而告终。
“你想怎么样?”从皮耶尔的嘴里溢出模糊的声音。
“咦,这不应该是我要提出的问题吗?”卢奎莎悠然而立,唇角上扬呈新月形,“听起来,你们似乎想活捉我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皮耶尔立刻闭嘴不言,死咬住唇。鲁卡也是一副死硬的样子,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命还掌握在对方手里。
见他们好像很坚决地不肯坦白实情,卢奎莎顿时露出了苦恼的神态,好像是一个恋情失败的女人。
“啊,不肯说?算了,我也不想过多追究。别担心,并不是每一个龙术士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见到异族就杀的。”忽而,她又笑了起来,发出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也许你们可以为我的研究做出点贡献哦——用你们的身体。”
“你说的贡献,是……”鲁卡声音颤抖,吞吐了半天,都没能把话说完。
在他面前,已经由猎物转型为猎手角色的女子,安静地对他笑着。
“因为有种龙术士,喜欢将被抓的异族用于魔法试验。而如今在你们面前的我,就属于这种。”卢奎莎笑得邪魅而文雅,“就用你们俩的血肉,让我高兴高兴吧!”
嘶嘶嘶,水晶线出击。随后响起的是咯啦咯啦的骨头弯折的碎音,并伴有血花喷溅的声响。被龙术士轻易掌控的线,卷起了残风,伴随着深沉的恶意,对敌人进行无情的绞杀。就在线的主人手腕微微一动的时候,从皮耶尔、鲁卡的嘴里瞬间溢出了亮丽的血花。强韧的水晶线,拗断了他们的每一块骨头。
“真是对不起你们哟,我改主意了。”对着浑身骨骼尽断、生命在一瞬间被剥夺的男人们,卢奎莎吐出轻松的话语,“舞会还在继续,今夜那么美好,我还没享受够呢,暂时没功夫收集你们的残片带回去。所以,还是果断收拾掉好了。”
幽静的庭院里,无人回应她的话,唯有哀怨而透着腥气的风鸣动着。束缚住异族尸首的白色石柱,涂抹着诡异的血痕。
“阿拉,已经听不到了吗?”
浓妆艳抹的女人噘起红唇,觉得有点无聊。直到轻松葬送了两个达斯机械兽人族的命,卢奎莎手上的红葡萄酒都没有一滴撒漏,仍被她优雅地夹在指间。
红色的五芒星闪着妖异的光,轮转在女术士白瓷般细滑的手背上。从魔法阵中跃动而出的红莲,蜿蜒地扑向死状凄惨的亡者。那数秒前还鲜活的生命,如今已然化作了飘逸在半空的飞灰。余烬落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堆仆人没清扫干净的垃圾。
用火灼烧柱子,使上面的血迹被烤焦的黑印遮住,做完焚尸灭迹的善后事务,卢奎莎收起结界和水晶线,稍稍整理发型和衣饰,若无其事地离开杀人现场,穿过无人的长廊,重返舞会。
然而,等她穿着高档皮鞋的双脚刚踏进大厅,她就发现气氛不对劲了。贵族们仍沉醉在被歌舞和笑声环绕的聚会里,但蔓延在周围的气息,却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提醒着她,危险正在逼近。大厅的正门打了开来。外面的守卫仍在放客人进入。毫无违和感地站在门前的数道身影……卢奎莎强化了一下视力,老远就看见那四个人也在朝自己这边看。一个中分的头路把橙红头发分成两瓣的男人,一个墨绿色短卷发的男人,一个留着憨厚可笑的蘑菇头发型的男人,和一个将几缕刘海染成朱红的黑发黑皮肤的女人……
四人堵在大门口,好像要截断她的退路似的。尽管在他们的身上察觉不出一丁点雷压,然而丰富的杀敌经验告诉她,那四人绝非泛泛之辈。怎么回事呢?异族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说——
脑中的一根弦绷紧了起来,卢奎莎立马意识到情况的凶险。想想刚才那两个不自量力的狂徒对自己怀有不轨企图。如果真是以抓捕自己为目标,那么就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把自己置于险地了。卢奎莎眼睛四处游移,望着那大片大片透亮的玻璃窗,寻找撤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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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斐杰洛一个人坐在龙神殿外花圃的凉亭中,表面看起来无所事事,但脸上的神色却无时不透露出焦虑。
等待的过程很磨人。像是为了打发时间,他一会儿搔一搔被花粉沾到的痒处,一会儿站起来,在百花齐放的园子里徘徊一圈,再坐回去。说实在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他还是来了。这里离龙神殿很近。如果有人从那里头出来,只需要往花园门口跑几步,就能把人在下山的路上拦下来。
无法否认,阿尔斐杰洛曾经幻想过那对他最最痛恨、但却情比金坚的罪恶男女,是如何在外力的作用下被拆散,然后倒霉,遭殃,受罪的。但如今,当一切意外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开心和满足。
不久前,当他路过通往“龙之腹”的山道、准备去训练场找奥诺马伊斯的时候,有两个私密交谈的守护者从他的身边经过,旁若无人地讨论着什么。从他们的嘴中,阿尔斐杰洛听到了令他震惊的消息。
他拉住那两个他并不想与之搭讪的守护者,一通盘问后,事情的大概被他了然于胸。
坐在凉凉的石质长凳上,阿尔斐杰洛默然地将视线投注于蔚蓝的高空。
蝴蝶翩飞、蜜蜂奔忙的花圃,景致美丽如画。周围鸟语花香,美不胜收,然而举头仰望天空的红发人,却沉浸在极为复杂的心绪里。最终,在打听到守护者们热议的消息后,他放弃了去训练场的念头,选择等在这里。紫眸朝阳光照耀着的宫殿眺望过去,又移开,落下,转回园子里。阿尔斐杰洛仍在等待。
噩耗已经传得卡塔特人尽皆知,就好比花粉被蜜蜂携带着沾染了整座花园。龙神殿外,早已围堵着很多族人和守护者。阿尔斐杰洛知道,苏洛正在里面,为挽救心爱之人而努力着。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过来呢?搞不懂。就算不去训练场,也该待在首席居所,一步也不要踏出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更应该如此的。啊对了,对于苏洛的求助,龙王会怎么表态呢?
不禁叹了一声,阿尔斐杰洛一面斥责着如此关注这件事情的自己,一面抬起头仰望龙神殿矗立的方位。而他所等待着的人,终于在此刻出现了。
身后跟着许普斯和吉芙纳,苏洛大步流星地从殿内走到外面,步履狂躁而急切,宛如暴风,在台阶上落下。通过加强视觉的眺望,阿尔斐杰洛看到他走下台阶的身影。为了观察得更仔细些,他站起来,从人群的遮拦中看清他。
近似黑炭的头发,隐藏在刘海阴影下的灰绿色眼瞳,荡漾着孤傲之气的冰冷面庞——什么都没变。十五年的岁月,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只是那急躁步伐中显露的情绪,说明他已走到崩溃的绝境。
阿尔斐杰洛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忘我地凝视昔日他无比倾慕的那个男人的容姿。那个让他背叛养父、遗弃爱人的男子,此刻的脸色差得出奇,比病人更为憔悴,仿佛熬了数天的夜。可是这一切与我何干?阿尔斐杰洛冷冷地想着。在那里的,是自己憎恶的家伙,而他要救的对象,则是更加可恨的仇敌。
在摇曳的花影中,阿尔斐杰洛无言地抬起了脚。
从龙神殿出来,苏洛快步下了阶梯。有一些守护者贴上前,关切地询问情况,被他统统撇在了身后。看起来,他正被深深的恐惧和绝望笼罩着,步子迈得极大,与紧跟着自己的许普斯、吉芙纳之间没有一句交谈,不过三人的步调却非常一致,飞快地往直达彩虹桥的捷径疾走着。
光从这三人行色匆忙、面有郁色的样子判断,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所有沿途遇到他们的人,都止住问询的欲望,用祝福和祈祷的眼神,望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除了一个人……
“——苏洛。”
一个清晰的嗓音,从急急赶路的男子身后传来,打乱了他的脚步。
苏洛被吸引了似的回头一看,顿时木然,定住了视线。许普斯和吉芙纳也是非常震惊,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大意,不知不觉被人跟在了后面。
瞬移到心绪不宁的三人身后、以天蓝色晴空作为背景立在那里的,是红金色头发的首席充分照耀在阳光下的昂然身影。
“好久不见了。”阿尔斐杰洛微笑着打招呼,“什么事那么着急?”
苏洛并不打算和他交谈。“现在不是时候。”冷冷地低语一句,然后背过身。
“我都已经听说了。卢奎莎失踪,被异族抓走了。看你急得跟无头苍蝇似的,似乎说服龙王施救,进展得不太顺利啊。”
阿尔斐杰洛的话语,将苏洛的目光再次吸引过来。
“既然你知道了,就别说风凉话,也别来烦我。”
近乎实体的逆风,朝转身而去的苏洛迫近,猛烈地刮散了他的黑发。望着再一次施展瞬移的魔法紧逼过来的男子,苏洛大为诧异。那个男人,已经又带着假惺惺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前了。
“不要那么急,听我说完再走嘛。”满面带笑的红发首席,对一脸愕然的苏洛细声说道,“这十五年,我过得可是很不好啊。”
阿尔斐杰洛这些年的日子很难过。一直无事可做地游荡在山间,形同软禁。但是阿尔斐杰洛这次没有抱怨任何人,他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是他自作自受。十年前,他谎称比尔与韦斯利是自己的朋友,为两人担保。白罗加好像得到了一件宝贝似的,兴冲冲地回卡塔特说他的坏话去了。虽然中间有柏伦格极力周旋,使白罗加并没有把事情说到很夸张的程度。但尽管如此,阿尔斐杰洛至今都没改掉与密探私交的不良习惯,仍然让龙王感到很不满。意外的是,两位族长并未削去他的首席名分,也没再对他进行剥夺自由的处罚,可是,也已经不再信任他了。白罗加的风头逐渐盖过自己,多次出动,为龙族立下汗马功劳。事实上,不仅意气风发的白罗加,每个龙术士分配到的任务都比阿尔斐杰洛多,毕竟,没有再比零更小的正数了。不过,以往总是对同僚们所得的任务非常关心的阿尔斐杰洛,对自己被雪藏的处境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毫不在意别人比自己更得龙王的喜爱。即便龙王一件任务都不赏给他做,也没关系。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就能轻轻松松地被供在山上好吃好住,倒也乐得清闲。
浮现在阿尔斐杰洛脸上的,是无法判断出善恶的笑意。不明白这家伙要做什么的苏洛,内心感到急躁,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他的近况了。
“我没有与你叙旧的闲工夫。有事下次再聊。”
苏洛想要超过他,赶到彩虹桥,驾着许普斯,和吉芙纳一起满世界的去寻找被异族掠走的卢奎莎。他隐约记得……在阿尔斐杰洛要他看管“席多”的那个时候,曾对他提到刹耶军的驻地在……在……
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也无法放下面子向这男人求教。但是,大致的方向是东欧的某个地方。即使把沿路的土全都翻过来一遍,都不能放弃。虽然就这么带着两个龙族闯过去,是非常鲁莽的行为,但眼下,卢奎莎的安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已经没工夫担心自己了。
然而,心急火燎地想赶去救人的苏洛,迅速离开的意愿却再一次流产。这回阻止他的,是吹向耳畔的那充满恶毒的反问。
“下次?在龙族为卢奎莎举办的葬礼上吗?”
“你——!”
苏洛的表情近乎于呆板,然后在瞬间化为了憎恨。对于如此程度的恶语,必须做到回敬。但他正要发出怒斥,又突然因为想不出词,而冻结住了话音。望着张口结舌的男子,阿尔斐杰洛的笑意更深了。
“挚爱被人夺走,你很痛苦吧?但是啊,你的痛苦,根本就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别理他。”许普斯大步上前,拦住发出哀叹的首席,深蓝的尖瞳里刻着无尽的嫌恶和冷意,然后对苏洛低语,“我们管我们走。”
“就你们三个去救卢奎莎?”阿尔斐杰洛用平静的话语,调回三人的注意力,“上哪里救?”
苏洛的凶相在被问及这个问题时,立刻转换成呆怔的面目。那空虚迷茫的视线,证明他根本就没有线索,早已是方寸大乱。
“随便哪里。”苏洛挣扎着张开嘴,总算成功说出了完整的话,“就算跑断腿,也要让她重回到我的身边。”
“说不定在你把腿跑断的过程中,她就死掉了呢。不过这样也好。这个黑暗的世界,从此就能减少一个恶人了。也许能变得美好一点呢。”
“适合而止吧,首席!”吉芙纳芍药红色的眸仁迸发出凶光。
感受到这灼烈的视线,阿尔斐杰洛轻巧地把目光投送过去,泰然自若地说着,“唯独有一点蛮可惜的。子嗣凋零的卡塔特,怕是又要缺损一位龙裔了啊。”看着吉芙纳苍白的面庞,阿尔斐杰洛摆出一副严峻的样子来,“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龙王没打算派兵救援,是已经将你们主从舍弃掉了啊。”
苏洛出离愤怒,他的表情,离彻底爆发仅一步之遥。不过,在听到这近乎无情的宣判后,似乎多少清醒了过来。大脑中的滔天怒火被驱逐,逼着他开始思考起无比残酷的现实。苏洛紧握的手垂悬在身体两侧,神经质地抽搐着,像是癫狂症发作的病人。阿尔斐杰洛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反应。
卢奎莎从昨夜失踪,到现在已经快一天。苏洛和吉芙纳急着上山,哀求龙王发兵救人。但龙王没给出任何有意义的答复,反倒让他们碰了个钉子。苏洛对卢奎莎的营救之心有多么急切和强烈,两位龙王自然是深深了解的,但是,对此却表现得有些冷淡。不仅是因为他们对卢奎莎被何人掳走、如今身在哪里这些问题毫无头绪,更在于这对龙术士的交往,在族内一直被龙王定性为不应该出现的丑事。此外,那桩苏洛、卢奎莎没能解决、最后靠阿尔斐杰洛和柏伦格力挽狂澜的任务,始终压在他们的心头。多年来,龙王一直恼怒于这对眷侣。
此刻,苏洛感到无比后悔,后悔用冷暴力对待卢奎莎那么长时间。他应该无微不至地对她好,体贴她,关爱她的,可是却……
如果不是在自己这儿受了委屈,她也不会一个人跑去罗马散心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苏洛的心很冷,感觉被千百柄剑刺穿。忽然,他又愤愤地望向阿尔斐杰洛。
龙王给出的答案,是让苏洛、吉芙纳他们自个儿想法子救人。虽然吉芙纳危在旦夕,让龙王感到很痛惜,但还是对苏洛、卢奎莎的厌恶感,占据了上风。甚至说出“怎么会这样不小心”的苛责话语。会得到两位龙王如此的冷待,何尝不是因为这男人当年的算计,使他们把并不困难的一件任务搞砸。从那以后,苏洛不仅失去了龙王的信赖,与卢奎莎的关系也慢慢出现了裂痕,变得空前紧张。在对待阿尔斐杰洛的问题上,以往感情甚好的二人,意见产生分歧,已经打了十几年的冷战。虽然不光是因为阿尔斐杰洛的缘由,还有其他与之无关的因素……但是这个男人,无疑是自己与卢奎莎的灾厄之源。
苏洛对自己射来的怒视,阿尔斐杰洛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刻,他脸上浮现的感情,究竟算什么呢?他在恨我?阿尔斐杰洛试图分析清楚。
对满口风凉话的男子投以怒视,吉芙纳喝出了冰冷的话语。
“主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时常能感觉到一些袭遍全身的痛感,证明敌人在审问她。在没问出结果前,是不会对她——”
话声至此,自觉地收住了。吉芙纳本来是为了打消阿尔斐杰洛的挖苦,才会出言反击,但是她发现,在听过她的叙述后,苏洛反而流露出比先前更为痛苦的表情。
“那真是不幸。不管她能不能经受得住敌人的拷问,都不能再拖延时间了。”阿尔斐杰洛用有些斥责的口吻,对吉芙纳发问,“说起来,你这个从者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有契约连接着你们,只要静下心来,感应主人的气息,不就能找到卢奎莎的所在地了吗?”
“如果真能如此简单地把问题解决,我何必求助于外人。”
“莫非,感知不到?”
在狐疑着出声的阿尔斐杰洛面前,吉芙纳带着无奈和恼恨的表情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与主人签订契约的我,都无法探知出她的存在。敌人一定用了什么诡计把她藏了起来,某个能与外界切断联系的地方。”
“与外界切断联系……”首席的眼色蓦然一凛,脱口自语起来,“我八成知道是谁干的了。”
“你知道?”
像一只被|操纵的人偶似的,苏洛的脖子扭动着,弯起一个奇异的角度,对准低声呢喃的阿尔斐杰洛,目光执拗地望过去。
那张脸上,不光是期盼和激动,还藏着更复杂、甚至有热度的情感。苏洛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那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红发的男子。在那双脆弱的灰绿色眸子里,阿尔斐杰洛看到了自己苦笑的脸庞。
果然,时间是可以泯灭一切的啊……说起自己倾注于这男人的感情,并非像对待白罗加或雅麦斯那般,只有满满的厌恶。充其量,只是因爱生恨罢了。
感情这种东西,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越是去压抑它,它就越渴望释放。阿尔斐杰洛苦笑着接受了这一事实。当他从苏洛闪动着脆弱光芒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他败给了那个眼神。
“给我点时间,我要说服两位老人家。”
从矛盾的思想斗争中脱身,阿尔斐杰洛大力地深呼吸一次,咽下苦涩的唾沫,如此说道。
被这突来的妥协信号所惊,三人面面相视,随后统一将目光投向了态度似有转变的这名男子。苏洛激动得言语尽失,喉咙里挤出颤抖的呼吸声。代替语塞的主人,许普斯仿佛要加以确认似的,拉高声调问他。
“你把话说清楚,说服——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脚步慢移,朝龙之巅的方位走了一段路,阿尔斐杰洛忽然停下来,回头望着急待答案的三人,目光稍显柔和,落于苏洛脸上,“我要加入营救卢奎莎的小队。”
……
龙神殿内,气氛很冷肃。
“也好。”听完阿尔斐杰洛执着的请求,火龙王终于首肯。宛如浅红色玻璃珠的眼眸,俯看着台阶下跪着的男子,“卢奎莎也算于你有恩。你去救她,是天经地义的。这同样关乎吉芙纳的生死。”
接收到那威严而疲惫的低沉话声中的指示,首席确认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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