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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我用被子蒙着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给金一诺抄我以前写的他称之为“诗”的东西。
左挑右选,拣自己认为写的不错,又不会暴露感情的抄了几首。左思右想,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对劲。
唉,都怪我,平常我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这次怎么竟然就能将那封信夹在《语文报》里呢?让他看到,好像我是有意给他看似的。如果不是我那么粗心,现在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又能怎样呢?何况,我这个人一旦事情发生,通常的做法是想法弥补,而不是到处找后悔药吃。
不过,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找我要什么诗呢?他才来我们班这么几天,谁会在他面前多嘴呢?我可从来没跟谁说过我喜欢随手写点东西。
这个家伙,动机应该不会太单纯吧?他想看诗,《诗歌报》上有的是,比我写的好得多了,他怎么会想起看我写的呢?附庸风雅,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是不是不应该太天真了,人家给根棒槌我就当针(真)呢?未雨绸缪,他不是要看我的诗吗?我一冲动,即席发挥,写了一首《女神》篇。这次,我这么狂傲自大地自诩女神,可铁定会把他给吓跑了。
有一位高高在上的清逸女神,
她有一双美丽而迷人的眼睛,
每日呀每日她向人间扫描,
可摄入她心中的每每是空空一片!
她眼里不羡慕鲜花的绽放,
她身边不许彩蝶戏闹逗留,
绿叶呀,触不动她的神经,
春风也难吹迷她的双眸。
有一位高高在上的清逸女神,
没有人能说出她那动人的风采,
她有白嫩的肌肤雪不如,
她有娇艳的容颜花艳羡。
衣袖飘飘不起舞,
清香远播不为蝶,
俗尘空学秋叶飞,
转瞬又为护花泥。
女神,
这样一位女神,
高高在上的女神,
她的心扉早已紧闭,
里面的点滴都难飘落人间。
来不及修饰,也来不及推敲,就这样把这首《女神篇》作为了“押轴之作”,让金一诺自己仔细掂量去吧。
等完成了我的课外“作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的舍友们早已进入梦乡。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打在窗玻璃上,给深夜演出了一曲动人的音乐。
等金一诺把我给他的本子还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的却是我:每一首的每一章他都仔细看过了;每一段的每一句都有他的评语。
我有点被感动了。这是第一次我给人看过这么多的我写的诗,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地读过我写的诗,这是第一次有人读懂我的心。
本来我抄给他的,是我认为感情色彩不算浓烈,对我的心声暴露较少的。可是,他写在后面的那首长诗《赠给牵萦——八十年代的林黛玉》,那是用了怎样的诗句?赋予了怎样的感情?!那里面饱含着对我的理解,对我的开导,对未来的憧憬;那里面有身边的故事,有成人的故事,有圣贤的故事。
他的诗不像我的纤细旖旎,他对韵律的运用也不如我讲究。可内容之丰富,用笔之大方,都是我望尘莫及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他的评语,看他的意见和建议,反复默读他的诗。那些话是写在纸上的,可有一些却像写进了我的心上。那时候的我,的确没有对异性向往的感觉,可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自己不会再将他像对别人一样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真的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只是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即使是这样想,我也为自己脸红。不过,我想,这是我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的,包括金一诺本人。
中午洗完碗回来,我桌子上的书里露出了一角稿纸,原来是一首歌词《雾雨》:
白濛濛的雾雨,白濛濛的天,一切白濛濛的
轻纱般地遮着行人的脸遮住了笑靥
远方的轮廓连成了一条条线
翠绿的嫩柳在微风里在鸟鸣中起舞翩翩
多情的春意潜进了小溪
雨珠在水面弹奏着无主题的琴弦
捧一把雾呀,像捧一个谜
是诗?是画?还是醉人的乐曲……
“是什么东西?”我的同桌贺晓琳探过头来。
我故示大方地递了过去:“一首歌词,你会唱吗?”
她看也不看,就将脑袋缩了回去:“本小姐没有音乐细胞!我真服了你了,诗词歌赋你还没有不爱好的。哎,你别诱惑我,我又要向书海挺进了,免得明年过‘独木桥’时死得很惨。我说你就使劲唱吧,我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给你加分。”
知道我的同桌是为我好,可是,我现在的脑袋已经不允许我无限度地支用。从高二开始,巨大的精神压力已经让我得了神经衰弱,要是我一吃完饭就跳进书堆,那么迎接我的将是头疼如裂。我只能先休息一下,然后慢慢进入状态。
我知道这是金一诺留在我桌子上的。不知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听歌、读歌词了,想不到还有这么有诗意的歌词。
可是我不敢随意答和他,虽然不准备拒他于千里之外,可也并没有想突破我周围刻意垒起来的一层层丝网。因为随便一个小窟窿,就可能叫我不得安宁。那时我除了吃不了兜着走外,恐怕只剩下终日以泪洗面了。
不管他的“白濛濛”的什么,也不管他“潜进小溪”的“多情的春意”,既然里面有点“雨珠”,有“一把露”,我就给他来一夜春风吧,让他在雾里再“捧着一个谜”。
一夜春风和雾起,
“喇叭”羞展红纱衣,
云过处,
暗怨春雨不识趣。
别急,别急,
请看嫩嫩绿草铺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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